玉襄愣了愣,然后张开了手臂。
见状,毗沙摩将那只小猫放在地上——它也不跑,只是蜷在他拖曳在地的长袍袍摆上,嘤嘤低叫着,在布料皱褶中跌跌撞撞的扑腾——随即弯下腰来,小心的将双手搭在她的肩头,克制的将额头抵在了她的肩膀。
玉襄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脊背,关心道:“好像比之前好了些许了?”
毗沙摩自从被毗卢王变成沙砾过一次后,便似乎患上了创伤后应激障碍。只要他看见沙砾,就会无法控制的感到晕眩,冒冷汗,干呕,恶心,哆嗦,严重时甚至会昏厥休克。
一开始他还住在玉襄的宫殿里,因为从这里向外望不见沙漠,所以没有人发现这一点。直到毗沙摩搬出去,有一次在王宫中随意漫步,瞧见了远方广袤的沙漠后,顿时呼吸急促,冷汗淋漓,浑身无力的软了下去。
当玉襄赶到时,他躺在地上,脸色惨白,不省人事。
她急得不行,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好转,只得亦步亦趋的守着他,直到他苏醒,然后继续寸步不离的照顾他。
过了好几天,毗沙摩才慢慢的从见都不能见到沙子,到慢慢的可以看见,但撑不住三分钟就会晕眩,到可以忍耐的更久——
如今即便是看见沙漠,也能忍住不适了。
这期间,玉襄很清楚自己没能帮上任何忙,她并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就算知道一些心理学知识,也只是一些浅薄的碎片化的不成体系的观点。所以,他能恢复的这么快,全靠他自己。
都说创伤后应激障碍很难控制自己,甚至可能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反应,但毗沙摩却硬生生的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完全依靠自己的意志力,重新掌控住了自己的身体与精神。
即便是一直看着他的玉襄,都难以理解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在这方面,她再一次侧面体会到了他的可怕之处。
“嗯……”毗沙摩低声道:“可以……忍到三天左右了。”
他说着,轻轻的叹了口气,向她透露出一种“我感觉很疲惫但在勉强忍耐”的讯息。这会让玉襄觉得,自己应该更加支持他,而不会轻易拒绝他。
果然,当他试探着将玉襄拢在怀里的时候,少女微微一顿,却选择了容忍。察觉到她并没有抗拒,毗沙摩的唇角忍不住微微扬起,很难说是乘热打铁,还是得寸进尺的收紧了臂弯,将她在怀中抱紧。
玉襄被他带着紧贴在了他的胸口,她有些不大适应如此靠近,却想,毗沙摩这些日子鲜少再流露出真实的情感,叫人难以捉摸,如果任其发展,不能及时干涉,到时候隔阂越深,后果一定大大不妙。此刻他难得愿意亲近她,一定是非常难受,才会克制不住的向人寻求安慰。若是拒绝了他,恐怕会令他的状态更加恶化。
但这么抱着,还是太过于亲昵了,为了不让氛围变得过于奇怪,玉襄伸出手来,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后背,努力将这个拥抱的含义往单纯的安慰和支持上靠。
不过……
毗沙摩自然感觉的出来这一点,他将脸在她的颈窝处埋得更深,心想,你又能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呢?
……
玉襄为毗沙摩带来的猫取名为大道。
一开始她感觉有些大逆不道的惴惴不安了一会儿,发现也没有天打雷劈之后,便心安理得的这么叫了起来。
她抱着大道在王宫内随意走动,知晓了不少贺摩国的风俗人情,月神与日神常伴身旁,即便离开王宫,也会化作人形陪伴左右,于是只有在晚上,玉襄才能得空与师兄汇合,交换一下情报。
她知道每个人都有权利要求独立的生活和完全私密的距离,所以纵然要守在毗沙摩身边,也做不出那种硬拘着他呆在自己身边,哪也不准去的软禁行为——她自然也做不到寸步不离的跟着他,推己及人,玉襄觉得那实在是一种讨人厌的监视行为。
毗沙摩不傻,在察觉旁人的情绪心情上,他敏感的厉害,分得清什么是假装友好的防备,什么是真实诚恳的关心。
玉襄干脆就不去烦他,只是在他身上加了一个保护性的法术:一旦他遇见危险,她便能够知晓,从而及时赶到。除此之外,没有束缚他的任何行动。
除非——她听到了什么让她在意的信息,便会格外留意,调查清楚。
比如,王宫里的侍从们都说,毗沙摩完全倒向了大王子普光,尽力的撮合他与慈蜜公主,总在他们单独相处的时候,缠着梵深王子,为他们创造机会。
只是这样么?
基于对魔教教主最浅薄的了解,若是真的卷入这种政治纷争,玉襄不认为以他的性格,会如此真心实意的屈从于某人之下,为他心甘情愿的冲锋陷阵——他对她这个“仙人”都说不上忠心耿耿,更何况是一介凡人?
他必然有着准备自己获益的打算,但那打算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