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姿态又放得如此之低,张紫威就算之前心中还有一丝怨言,此刻也不好意思再继续气恼了。不仅如此,一向只喜欢站在一旁,旁观红尘男女喜怒哀乐的少年,从未与异性怎么说过话,被玉襄如此夸赞,自谦之词还没说出口,白皙柔润的耳朵却已先涨红了。
他略有些慌乱局促道:“师妹过誉了。”
而留给他们寒暄的时间并不多,随着场边的铜锣一响,比试开始。
张紫威连忙收敛心神,端正思绪,将手中杖灯往地上一矗,凝神沉声道:“红尘如狱!”
他话音刚落,玉襄正要迈开一步,都没能成功迈出去。她只觉得心间猛然一沉,继而整具身体,都情不自禁的佝偻蜷缩了起来,仿佛一个被关在死牢之中的囚犯,欢愉、欣喜、希望、希冀……所有美好的情绪,都在慢慢湮灭,她虚弱而痛苦,只能无力地推倒在地,瘫软不起。
往事纷纷在眼前闪现,一时间她好像又变回了当初那个被严加看管,宛若家禽一般的无力女孩,她想逃,逃不了,她想活,可周围的村民们看着她的眼神,又一个比一个诡异古怪,叫她心生恐惧……
然后她上了广寒峰,所有人都在质疑她,为什么,凭什么,能够成为太逸真人的徒弟……
每个人表面上都客客气气的向她行礼,但转脸便是一脸怀疑和不解——为什么是她?凭什么是她?她有什么资格?她比旁人强在哪里?
如何解脱?
置之不理。
她学会了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什么都没有看见。
可是,她可以无视那些无关之人,却始终无法无视自己亲近之人——
她的师兄们个个惊才绝艳,天之骄子,她的师尊更是孤高傲绝,连她自己都忍不住怀疑,她为什么能够站在他们身边?
这个世界上,应该还有更多,更多比她更优秀,更有资格……更值得他们对她好的人……才对……
见此情形,武德惊诧道:“他已合道了?”
合道,即是已经选择了自己今后要走的大道。这说明他的水平,完全超过了玉襄许多。
天地盟的这个弟子,大比这几日不显山不露水,方才玉襄突然指名挑战时,许多人还摸不着头脑,但此刻,人们才知她的目光有多毒辣,又是多么的有勇气——不过入门百年,竟敢直面合道修士的威能。
她之前对张紫威说的那些话,当时还有人以为不过是夸大其词,但现在才知她并非想要找个看起来好欺负的天地盟弟子继续立威,却不慎踢到了铁板。
她很清楚他的修为,也是真的很想与他试试长短。
是不知天高地厚?还是该说勇气可嘉?
见玉襄如今只能勉强驱使着清越剑在身周环绕护体,却连站直身体都做不到,武德叹息一声道:“修为压制太多了……”
伏凌见玉襄受困,心情烦闷,不禁皱眉道:“师兄,你好吵。”
张紫威也不欲欺负她,他展示出了绝对的实力差距后,便轻缓道:“相思最苦。”
那长杖之上镶嵌着的方形宫灯,迅速应声盈盈亮起了一团水红光芒。
七情六欲之中,六欲威力太大,他自己都没有完全掌握。而他与玉襄相识不久,认识不深,除了有个“与伏凌一对”的印象外,接触不多。
喜、怒、忧、思、悲、恐、惊里,也就只能用个“思”,他想着,她与伏凌两情相悦,应当不会有什么伤害,只会叫她想起美好的回忆而已。到时他再等上片刻,若是她还未能挣脱,他便自行收力,对她伤害最小。
于是那宫灯之上的水红色光芒闪烁着,竟好似跳跃至了玉襄眼中,在她的瞳孔里,安静温柔的燃烧。
她的耳边,却响起了一阵温柔低沉的歌声。
那是一个少年,低吟浅唱,声音一开始因为不自在与不习惯,局促紧张的有些发涩,可很快,他便慢慢的回忆起了旋律,渐渐熟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