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缺把脸埋在手臂里,过了一会儿,慢慢站起来。
叶勉跟着他一起站好,发现岑缺似乎已经调整好状态,除了眼睛微微泛红,再没什么异样。
“回去吧。”岑缺说,“刚才让你看笑话了。”
这怎么是笑话呢?
叶勉皱着眉看着他走到路边,又看着他回头问:“要怎么回去?”
“陪我走走吧,”叶勉说,“刚才影院太闷,我想透透气。”
于是两人就沿着马路,慢慢悠悠地走在月光下。
起先,他们都沉默着。
之后,叶勉开了口。
“阿姨说想跟你见一面。”事到如今,其实一切都已经很明显,他们不挑明,可都心知肚明,“就算不认,也找个借口,让她安心吧。”
说出这种话,叶勉其实知道自己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嫌疑。
他有什么立场去给岑缺建议呢?
他不知道岑缺经历过什么,也不知道岑缺到底为什么不肯跟家人相认,但岑缺是个明白人,他做这样的决定,自然有他的理由。
那理由到底是什么?
叶勉明知不应该问,可他实在忍不住。
他第一次这么想跟一个人分担痛苦。
“岑缺,”叶勉说,“能跟我说说吗?”
岑缺的脚步放慢,望向他。
叶勉索性站住,回看他说:“难道你不想回家吗?”
岑缺的眉头锁紧,在路灯下,眉心像是一口井,让叶勉一望望不到底。
“我说了我不……”
“我不是非想要逼你,但是,一个人承担着这些,不累吗?”叶勉慢慢靠近他,两人只相距半步,“如果你希望有个人分享你的秘密,我希望那个人是我。”
岑缺微微仰头,定定地看着叶勉。
“当然,你可能信不过我,”叶勉笑了笑,“但是,别太累。”
他说完,叹了口气,转身要走:“走吧,回去了。”
叶勉刚迈出一步,手腕被岑缺拉住了。
他扭头看向拉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目光才刚触到对方的皮肤,岑缺就已经放开了手。
岑缺说:“如果你几乎没读过书,走在路上甚至连有些饭店招牌上的字都认不全,浑身都是伤疤,做得最多的是干农活,进了城发现自己只能在工地干苦力糊口,你会愿意被认识的人发现吗?”
岑缺突然靠近,他们两人几乎要贴在一起。
他轻声对叶勉说:“我不是傅修杰,不是生长在家庭条件不错的城市,没有疼爱我的父母,没穿过好看的衣服,没吃过昂贵的零食。我是岑缺,小时候稍不听话就会挨打,柳条抽出的疤到现在还跟着我,我脚心还有被滚烫的炉钩烫过的痕迹,我以前穿的衣服都是捡村里别的孩子的。养我的人被火烧死了我才离开了那个地方,发现火车票原来需要身份证才能买,但是我根本就没有。我穿着破烂又脏兮兮的衣服进城,凭着仅有的记忆在城市里辗转。我没看过电影,忘了黄金糕的味道,我站在十字路口,发现无论走哪条路都到不了我的家。”
“岑缺……”
“叶勉,我不是傅修杰,傅修杰不应该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