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悔了。
为什么要在意面前的人到底是不是完整的裴衔意?
无论是完整的裴衔意,还是记忆残缺的裴衔意,傻乎乎的裴宝和从容不迫的裴先生,都是他不是吗。
他们都……那么深深地爱着他。
裴衔意受到的冲击不强,但不知为何,一直没有醒来。
在医生的唠叨声里,谢知任性地搬到裴衔意的病房,在裴衔意的病房里住下,睡前,他会亲一下裴衔意的额头,说一声“晚安”,醒来后洗漱完毕,就坐在床头,捧着书安静地看。
裴衔意车祸的消息传到公司,又引起不小的轰动,宋淡忙于公司事务,偶尔抽空过来,带来的消息时好时坏:“公司里的人开始有异动,有人在暗地里收购小股东的股份。”
“裴董得到消息,准备在近日回国。”
“董事会放宽条件,要求裴先生恢复后再配合检查,给出大脑无损的证明。”
外面的世界乱成一片,裴衔意沉浸在一场梦里,终于在第七天不紧不慢地醒来。
持续了几日的愁云惨雾散去,冬日的第一缕阳光探出,大雪骤停。谢知去浴室洗了把脸,想着给裴衔意也擦擦脸,用温水浸了帕子,回来就见病床上的人不知何时坐了起来,高大的身影笼在病号服里,望着窗外的常青树。
他愣在当场,手中的帕子啪地掉到地上:“衔意?”
听到动静,裴衔意转过头,眨了眨眼,朦胧地望了他一会儿,疑惑地叫:“长官?”
谢知还来不及惊喜,闻言心里一沉:“你……叫我什么?”
“长官,”裴衔意疑惑地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奇怪地问,“我们不是在家里吗?这是哪里?”
谢知指尖窜上股凉意,静默片刻,走到他面前,在他额上落下一吻,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别怕。”
随即指尖一抬,摁下床头呼唤医生的按钮。
“……可以这样比喻,之前的意外让裴先生的记忆四分五裂,碎成许多拼图,这次的撞击很可能让那些快要拼好的拼图再次破碎。”
折腾着检查完,医生在病历上簌簌写着字:“不过现在裴先生的状态并不稳定,我也不能准确地判定情况,还得多观察几天。或许只是撞击后的暂时性紊乱状况,如果是那样,倒是好事,说明裴先生随时可能清醒。所以,宋助理,你不用这么绝望的。”
宋淡麻木地说:“哦,公司要完蛋了。”
谢知垂眸看了眼抱着他不肯撒手的裴傻子:“……”
医生倒是不苦恼,笑眯眯的:“现在只能相信裴先生了。”
他看了眼专心抱着谢知的腰,专心把玩着谢知的手指,抗拒其他人靠近的裴衔意,感叹:“回到原点了。”
只是这一回,不明白的人什么都明白了。
医生回去准备治疗方案,宋淡也要回公司,头疼地离开。病房里静悄悄的,谢知坐在床头,任由裴衔意抱着他乱蹭,专注地注视着他。
裴衔意冲他笑:“怎么了?”
“裴先生。”许久,谢知开口,冰凉的指尖在他脸颊上抚摸着,“无论你能不能恢复,我都在。”
倘若不是紊乱症状,而是裴衔意又变傻了……他要将这个毫无自保之力的裴衔意带走,好好地藏起来,不再推他出去做他不想做的事,让那些人再也伤害不到他。
裴衔意昏迷的这几天,他睡得很不安稳,经常被噩梦惊醒。
他梦到那天晚上,扑过来护着他的裴衔意被变形的车挤压、碾碎,英俊的脸上布满可怖的血痕,那双深情含笑的眼缓缓阖上,再也睁不开。不知从何处伸出了无数只手,将他拽向无边的黑暗。
他想要将裴衔意拉出来,却徒劳无功,最终都只能眼睁睁看着裴衔意陷入地底。最后他放弃了,想要与裴衔意一起沉下去,裴衔意却忽然睁开眼,猛地将他推开。
痛苦如业火,煎熬着心脏。睁开眼时,他满头冷汗,只有听着裴衔意的心跳,才能平复下来。
他弥足深陷,心甘自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