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 厉坤醒了个大早。
和迎晨约好的时间是九点半。
洗漱完后换衣服, 昨晚发了疯一样精挑细选的那一套工工整整地挂在衣柜里。
厉坤伸手去拿,但伸到一半又停住。
一夜睡眠后, 理智重新上纲上线。
这一步踏出去意味着什么,他不是不知道。
迎晨从杭州回来, 心意那么明显,她明亮炽热的个性, 和十八岁那年一模一样。
人人都说,不要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但偏偏就,人最容易在那个地方继续摔下去。
厉坤以为自己能过去这道坎,但一见到她, 好的坏的,笑的哭的, 压抑已久的心思便忍不住地往外泄。
他在迎晨身上走过肾, 也走过心。
太难忘了。
厉坤思绪沉下去, 重重呼了一口气。
搁在桌山的手机响,提示有新短信,一看,是迎晨发来的。
[我准点在小区大门口等你。]
隔着屏幕, 也能感受到她害怕他失约的小心翼翼。
刚才那些心理陈设, 瞬间被收拾打压。
厉坤敛了心神,回:[好。]
返回短信箱列表, 才发现还有一条未读信息。
是李歆苑:
[表哥, 我妈让我提醒一下你, 周五别忘来家里,她和你一起去看大舅哦。]
这事厉坤记得,之前就和厉敏云说好,周五一起去疗养院看父亲。
说起厉明远,也配得上戎马一生这个标签,坚毅,刚正,情与理,爱与诚,划得分分明明。厉坤身上最精髓的那部分品质性格,几乎都是承袭父亲。
厉明远没出事时,职位锋利显赫,与妻子的感情极好,真正的铁汉柔情。而自从厉坤母亲过世,铁汉就再也铁不起来了。
阿尔茨海默病这几年左右他的身体和神经。哪怕厉坤站在跟前,厉明远也识不出这是他儿子。
李歆苑的短信又来:
[对啦表哥,下次喊邹婷姐一块来家里吃饭呀。]
厉坤看了一眼,把这条给删除,没再回复。
他把手机搁回床上,双手搭在两腰侧,看了又看挂在衣柜里的那套衣服。几秒之后,厉坤把衣架拨到最里边,放弃掉。
他穿上部队常服,松翠绿的短袖衬衫和同色系长裤,肩膀上两道徽章把人衬得精神爽朗。厉坤对着镜子照了照,就这样出门吧。
刚收拾好,电话又响,厉坤边走边接:“嗯?”
孟泽:“你在哪?”
厉坤:“今天别找我,没空。”
孟泽急性子,直接打断:
“迎晨那边儿出事了。”
———
军区医院,六楼手术室乱成一锅,心血管科室的专家教授紧急会诊。
迎义章心梗入院,阵仗动静,惊扰了平静的大院。
孟泽在电话里把情况大致讲了一遍:“我正在去医院的路上,还有十几分钟。你在家还是在队里?要不要我来接?”
方才的一刹冲动冷却后,厉坤恢复理智,说:“我不去了。”
孟泽:“恩怨是恩怨,一码归一码,就冲老头子曾经提携你的情分,你也该去看看。”
厉坤暂未吭声。
孟泽:“行了,大老爷们的,我也不磨叽,去不去随你。”
厉坤开口:“哪个医院?我去。”
天气预报说沿海海瑞台风过境,杏城受影响,虽还在三伏天末尾,但仿佛一夜入了秋。
手术室外人头泱泱,个个军装笔挺,孟千帆正向专家仔细询问,身后两名警卫员站姿如松。好一会儿,孟千帆和专家握手表示感谢,然后低声对警卫员说:“你们去外面候着。”
脚步并靠,昂首正声:“是!”
等人走,孟千帆才走到崔静淑面前,说:“老迎这心梗来得太快,但好在及时送了过来,我刚问了教授,命是保住了,但手术还在进行。”
听到人平安,崔静淑长松一口气,拍着胸口,“那就好,那就好,谢谢你了孟政委。”
她又抬眼看向陪候的所有人,“谢谢你们了。”
“嫂子您客气了。”
“瞧您说的哪里话,应该的。”
“首长没事就好。”
寒暄推辞,情义倒真。
孟千帆奇怪:“老迎这两年身体一直硬朗,怎么突然就?”
崔静淑神色为难,敷衍而过:“可能是天气变化太快,受了风着了寒。”
孟千帆:“哦,也是,毕竟底子不比年轻时了。对了,迎晨和迎璟呢?”
“迎璟正从学校赶回来。”崔静淑含糊带过:“小晨被医生叫去了吧。”
而走廊尽头的转角,迎晨背靠墙壁,神情疲倦。
刚才孟千帆的话她都听到了,父亲命保住了,保住了。
她喉头微滚,垂眸看着自己的鞋尖,鞋底用力磨地面。刚被孟千帆叫出来的两名警卫守在门口,看着她目光探究。
迎晨冲他们勉强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
住院部外面的小花园,打点得清清爽爽,花枝树木品种琳琅。
迎晨今天穿了件漂亮的小洋装,裙子有点短,光腿露在风里,她却感觉不到冷。
“小晨儿!”孟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