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秘书已经知道,老板接下来要做的事了。
倪旖那股劲儿比旁人转述要拧巴一百倍。澄澜实业失守,已是板上钉钉。但她就是吊着一口气,放下面子里子,四处奔波,像气数将尽之人最后的回光返照。
多少人看她笑话,故意玩弄她。
她都知道。
但倪旖,支起这个戏台子,不在乎当小丑。
直到,她看见集团内部拟发文的重大组织架构、人事等变更通知,才认命这回天无力,心死着,预备束手就擒。
倪旖合上电脑,在车后座缩成一团,沉沉闭眼。
时怡开车,大气不敢喘,红灯时,才敢悄悄回头看。
倪旖醒了,看窗外流动的夜景。
还有五天除夕,街上的红灯笼绵延无绝。这红好耀眼,倪旖觉得刺目,闭眼缓了缓,再睁开时,眼角浸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湿意。
倪旖的心是空的,空得她虚软,想抓住东西用以支撑。
脑海里第一个冒出的人影,清晰、深刻、浓烈。这潜意识,让倪旖害怕。害怕对他产生依赖,或者说,在势均力敌的相爱相杀里,已经不自知地,把他当成了生命的一部分。
倪旖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强硬地塞回心底。
她下意识地给龚芸打电话。
天大地大,她只有这一个血脉相连的至亲了。
龚芸接得快,但语气不耐:“我在打牌,有事长话短说。”
倪旖眼热,默了默,说:“没事,拨错了。”
她飞快挂断电话,甩了甩头,把破眼泪生生骂了回去。
这一年,对倪旖来说,只有失去。
遗憾再多,也不能蔫儿着过年,多触霉头。
除夕前一天,倪旖做了全身spa,穿着新裙子,体体面面地回厉家过年。
其实吧,倪旖也可以选择不回这个所谓的家。多她一个,不过是多一双碗筷。但少她一个,就能给某些人少添点堵。比如,厉可儿。
厉可儿这娇纵小姐向来看她不惯,倪旖在她身上也栽过不少跟头。没办法,亲妈甘愿给人当后妈,她多少要顾忌几分寄人篱下的苦。
倪旖在社会上厮杀,是大风浪里雄心跃龙门的鱼。厉可儿这种段位,她不屑放在眼里。唯一一次觉得心如刀割,就是厉钊按头她道歉那次。
虽以牙还牙,在宋飞那儿,也算是报了仇。但倪旖现在看厉可儿,仍觉刺眼。
她从不让看不顺眼的人好过。
大过年的给大小姐添堵,爽翻天。
厉钊五点到家,一身黑色羊绒大衣把人衬得如松柏。倪旖就坐在正对他的沙发上,他却视若空气,连个眼神交流都没有。
年夜饭。
厉可儿一会缠着厉钊说话,一会向厉康实撒娇,故意冷落龚芸和倪旖。
龚芸尴尬,倪旖自得其乐,没多久,上了一道她爱吃的菜。她伸筷子,厉可儿也同时伸筷子,两人瞄准同一块肉。
厉可儿目光挑衅,瞪她一眼。
倪旖对视,平静不言。
龚芸立刻帮腔:“可儿都瘦了,多吃点。”
这胳膊肘子,都拐骨折了。
厉可儿登时扬起洋洋得意的笑,刚要动筷子,倪旖却先下手,把那块肉给夹了起来。厉可儿脸色登时难看,倪旖却笑得美艳大方。
然后,把那块肉放在了厉钊碗里。
倪旖说:“大哥辛苦啦。”
厉钊睨她一眼。
倪旖笑得乖,眼里的碎星星藏着狡猾的光。
厉可儿被她这一出弄得脾气都不敢发,不高兴全写在脸上。筷子一搁,娇蛮道:“哥,我要吃。”
厉钊没说话,稍一低头,吃了那块肉。
倪旖笑眯眯地又夹了一块给厉可儿,“给,吃吧。”
厉可儿怒冲冲地把肉丢去桌面。
连厉康实都看不下去,呵斥:“可可。”
厉可儿脸别向一边,噘着嘴,不服。
“倪倪这么替你们兄妹着想,你基本的礼貌呢?”厉康实语气重了些,“向妹妹道歉。”
眼见厉可儿又得一番大闹。
倪旖心急劝慰:“对不起,是我做得不够好,厉叔您别生气。一家子团圆,您开心点儿,来,我敬您。”
半杯红酒爽快入喉,哄得厉董事长眉开眼笑,连带着新年红包都厚了些。
厉可儿赌气回卧室。
后来,厉钊上去看了看。
门口处都能听见厉可儿的哭腔:“她故意的,演戏给谁看呢!好卑鄙,装什么白莲花!”
默了默,厉钊问:“白莲花?”
厉总直男,不懂这些玩意儿。
厉可儿哭得更大声了。
倪旖在门口捂着嘴笑。门把轻微动了动,她立刻躲去了墙后,并迅速窜回客房。刚要关门,门缝挤进一只手,骨节分明,轻而易举地将门推开。
厉钊进来,微眯眼缝,“欺负我妹妹就这么高兴?”
倪旖目光挑衅,“就高兴,怎么,厉总报仇来了?”
“嗯。”厉钊说:“你欠收拾。”
倪旖向前半步,“你打算怎么收拾我?”
厉钊的目光,力如千钧压阵。
他单手搂住倪旖,就这么把人提拎着悬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