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根本没有什么抽签的记忆。
“你说的这些我也不太懂,”林父却执意这么说,“可,可当时就是抽到的啊,我记得很清楚。”
林与鹤摇摇头:“可能是吴阿姨做了什么,没和你说吧。”
“不,她和我说得很清楚,”林父语气很笃定,“吴家所有人都和我说得很清楚。”
“当时肯定没有花这笔钱。”他把银行卡推了回去,“你把钱收回去吧。”
林与鹤没有接。
林父反复地念着:“真的没有,小鹤,你信爸爸一回,没有这些钱,你把钱收回去吧,收回去……”
“爸。”林与鹤缓缓摇头,“不重要了。”
“……”
林父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着林与鹤冷静的表情,愣住了,如同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寒意彻入骨髓。
林父突然意识到,确实不重要了。
重要的从来都不是三年前发生了什么,不管是吴家拿出的十万手术费,还是那六十万医药费。
他一开始就关注错了重点。
重要的,其实是这十一年来的抚养费。
十一年前,正是林父和吴欣结婚的日子,那一年,林与鹤才十岁。
是什么能让一个十岁的孩子决定攒钱还债,把每一笔开销都如此清楚地记录下来?
而这十一年来,林父居然一次,一次都没有察觉过。
“嗡——”
死寂一般的空气突然被手机振动声打破,林父放在桌上的手机亮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
“亲爱的”。
林与鹤也看到了来电信息。
这是吴欣打来的。
林父手一抖,把电话按掉了,没有接。
林与鹤把银行卡重新推了回去:“爸,钱您收着吧。”
“您不要,吴家也会要的。”
林父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
却到最后也没能反驳。
屋里只剩下一片沉重的呼吸声。
良久,林父才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喃喃道:“小鹤,你这是想和爸爸……断绝关系吗?”
断绝关系这四个字,说得他椎心泣血。
林与鹤的回答却很平淡。
他摇了摇头:“血缘是断不了的,爸,我永远会叫你一声爸。”
林父猛地抬起头来,眼睛都亮了,他紧盯着林与鹤,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近乎哀求道:“那你把钱收回去好不好?小鹤,有什么问题我们都可以慢慢解决……”
“爸,这就是在解决问题。”
林与鹤说。
“你永远是我爸,我以后也还会赡养您。”
“我们只是两不相欠了。”
这一句话尾音落定,室内终于彻底地、彻底地沉默了下来。
所有的言语都失去了力量。
许久没有人动的老鸭汤表面已经凝出一层油花,短短的一张餐桌也已经成了再无法跨越的遥远相隔。
所有分别,最开始时都是一伸手就能拉回的距离。
但没有人会永远留在原地。
错过的事,就真的过去了。
林与鹤留下了一大笔现金和股份,转身离开了。
他走时,林父的手机又疯狂地震动了起来。
餐桌旁佝偻的身影还在,电话却没有人接。
屋内只剩下刺耳的手机铃声,和低低的压抑的艰难吸气声。
断续的,无力的,一个中年男人沉默的嚎啕。
——
林与鹤走出楼道才发现外面下雪了,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下来,铺洒在大地上,一切都成了最单纯的白。
纯洁又漂亮。
瑞雪兆丰年。林与鹤小心地吸了口气,呼出一口白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