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自称是秦鹏经理的人也填好单子站起来,颇为气恼地问:“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哥哥。”林南说,“经理您好。”
来人站着比林南矮一点,挺着中年发福的肚子说:“我就没见过像你弟脾气这么爆的人!明明就是他不站理,吃了外卖不收拾,碗放那边一天一夜也不扔,室友忍不了了说他两句他倒好,一言不合就跟人动手,打不过还抄酒瓶子,你们家平时是怎么教育的啊?”
“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林南脸都涨得通红,“我弟弟他年纪小,刚刚参加工作不懂事。”
“年纪哪儿小啊,啊?我看他平时在公司拍马屁的时候一套一套的,还以为他多会来事儿呢。这倒好,大晚上的让警车开到公司宿舍楼去抓人,房间地上还全是血,真出了事儿谁负责?我跟你说这事没那么好解决,人家家属一大家子都赶到医院了,正等着要说法呢,弄得不好还要告你弟弟!你们家责任跑不了,一会儿趁早跟我去医院吧。”
林南越听越心急,两只手紧攥着裤缝松不开。他甚少与人起冲突,来公安局除了补办身份证几乎没干过别的,这样的事是头一遭。
民警瞅了林南一眼:“你是他亲哥还是表哥啊,表哥不行啊,表哥不算数。”
“是……是亲哥。”林南说。
一只手忽然握住他手腕。消失的祁遇白又出现在他身边,将他往自己身侧带了一带。
林南烧红着脸一怔,问他:“你怎么进来了?”
祁遇白淡淡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进来了。”
民警在旁边朝祁遇白咧嘴一笑:“怎么又来一个,你也是那小子的哥?”
祁遇白懒得理会,松开林南的手腕问民警:“秦鹏是不是有可能坐牢?”
“未必——”民警调子拖得老长,拿起保温杯吹了吹杯沿,“这得看伤者的态度。”
两人开始直接对话,林南基本插不上嘴。这里头许多细节,想让秦鹏不坐牢,就得取得对方的谅解,得调解成功,得赔偿对方的精神损失、误工费外加承担医药费等等。
祁遇白一边跟民警说话,一边抽空看上林南一眼,那模样就像是老师在巡视堂下的学生。
从派出所出来,祁遇白又驱车带他跟公司的人赶往医院,期间始终没提及自己的身份。秦鹏的经理看见豪车几乎倒吸一口凉气,坐上去也没敢再多话。
到医院时已经近10点,门口居然还在塞车。陪着伤者家属的公司领导有些不耐烦,几次打电话过来催,经理就着急了,执意要下车带着林南步行几百米进去。
林南只能对祁遇白说:“祁先生,你先回去吧,今天太麻烦你了,后面的事我自己处理就好。”
其实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也不知道对方家属是以什么阵仗在等着他的到来。可他总觉得接下来的场景是不适合祁遇白的,不该让对方参与。
“不行。”祁遇白说,“你跟着我一起过去。”他右手一抬,干脆直接把车门上了锁。
经理不耐烦道:“要一起就快点儿,找个缝儿先穿过去,这时候开车还讲什么礼让……”
祁遇白还没怎么样,林南听到耳朵里却觉得格外刺耳。从两人相识到现在祁遇白总是高高在上的,别说是指挥他怎么开车,单单让他当司机就已经是不可思议。可祁遇白本人却不以为然似的,脸上仍然淡淡的,不像生气的模样。
找到车位停好了车,三人赶到急诊大楼,眼前对方家属的人数让人出乎意料。
床位边密密麻麻站着七八个人,有男有女还有扎着头花的小女孩儿,围得让人根本看不清躺床上的病患究竟是什么情况,讲话声音很大,听得出语气不太好。BN资管的总监一见到他们三人就抢到身前,连“祁总”都没来得及叫一声就把他们往门外推,说:“先别进去,对方家属现在情绪很激动,坚持不和解,要让秦鹏吃牢饭。”
话音未落,病床那边就有人喊:“他们来了!”
一胖一瘦的中年男女冲到总监面前手指头指向林南跟祁遇白,两对眼睛带着凶光把他们从头打量到尾,大声质问道:“他们是那个打人的男的的家属?!”
跟来的经理闪身退后一步,人已经大半在屋外了。
总监只好小心安抚道:“对对,这位是秦鹏的……秦鹏的……”他为难地看向林南,林南忙接过话来,诚恳里带点儿畏惧:“我是秦鹏的哥哥,真的不好意思,真的对不起。我弟弟做错了事,害得你们家人受伤。”
他边说边弯着腰,一双眸子颤动着看向对面的人,脸从公安局几乎是一路红到了现在。
“道歉?!我呸!你自己看看你弟弟把我儿子打成什么样了!”
伤者的妈妈体型微胖,上身穿一件带廉价钻的枣红色上衣,下面穿着条健美裤,像是刚从广场舞的队伍中抽身出来。她情绪显然最为激动,猝不及防地伸手拽了一下林南的右边衣领,几乎把他拽了个踉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