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铮可从来不是个轻易把承诺说出口的人,说出来就能做到。聂铮这是,看他样子太可怜,哄他?不,就算是哄他,聂铮也一定会做到。
童延又开始头晕了,一下消化不了这弹指一瞬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此时,聂铮问他:“有没有不舒服?”
必须通体舒畅啊,童延忙不迭地摇头。
接着,聂铮像是小心试探地问:“那……你能不能说说,是怎么开始的?我是指,失眠,头疼。”
现在不坦白更待何时。
童延脑子拼命转,好半天才把一切退到最初,“拍《我自倾怀》那会儿,可能是导演要求太高,我一时够不上,很着急,越急就越够不上,慢慢的,把自己能演好的也演不下去了。开始我是想笨鸟先飞,每晚就睡三个小时,到后来,突然发现自己想睡也睡不着了。”
这一席话说完,童延终于无比清醒,对,他不是从雪阳,他是童延。
聂铮蹙眉片刻,温和地说:“你总是把自己逼得太紧。”
童延:“……”那是因为得够得着你啊。
好吧,这也不是全部,这一次,童延算是把自己剖白到极致。
他说:“我怎么能不急,我不努力,就会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演第一部 戏的时候,只要能不拖后腿我就很高兴,但到后来,我有的越多,忍不了的事情就越多,比如,被后来者超越、演技遭到恶评、我粉丝跟人掐架掐不赢受气……还有……”顿了下,说:“还有,我不想让你失望。”
这一番陈词之后,童延脑子好像放空了些。可能是刚感受过另一个人更为坎坷和壮阔的人生,他明明说的是自己,可心情又像是说着别人了。
聂铮则暗叹一口气,童延一直争强好胜的性情。别说最初爬他床那会儿,童延身段低,他敢保证,那时候童延甚至都没把他当成个人,只是把他视作成功路上最直接有用的工具,对着工具,自然不用有人的情绪。
他这工具的待遇还算好的,那时候,世界对童延不友好,童延就没把友好范围之外的所有人当人。
可是,后来,童延又从这个世界收获善意,从他这儿,也从粉丝那,于是,他们这些人也到了童延的友好范围之内,童延越是不忍辜负他们,就越是把自己逼得急。
也别看这孩子平时喜欢跟他撒娇撒欢,事实是,大事上,童延在他面前也是逞足了强。聂铮想到小田嘴里,童延刻在写字桌底下的字。跟他说句实话有那么难?
算了,万幸,童延心里想着什么,他现在知道了。他要表达的已经表达得足够清楚。童延精神状况不大好,他不必非逼着孩子把话说出来。
聂铮手握住童延的手,掌心和指腹底下有突兀的骨感,他心被掐着似的疼,无奈地叹息道:“你啊……”
真是让人,轻不得、重不得。
给得太多,怕童延负荷太重;给得太少……又不现实,有哪个男人对放在心上的人,不是恨不得倾尽全力地宠?
很快,童延手掌翻过来,跟他十指交握,接着,头也靠上他的肩。
聂铮这次没有控制,嘴唇凑过去,心疼地亲了下童延的前额。
童延有些涣散的眼光中终于浮出一丝笑意,十分明澈。而后,握住他手掌的手用力收紧,说:“真好,我接了《从雪阳》这部戏。你知道吧?有时候,人要透过别人弄明白自己。”
明明想好尽在不言中,但聂铮这次当场自打脸了,忍不住故作严肃地问:“哦?你明白了什么?”
童延也不答,摆在外侧个胳膊抬起来,扳过聂铮的脸,嘴唇用力吻上聂铮的唇。可嘴唇一触上,立刻被强势男人夺走了主动权。
童延被亲得连气都喘不过来,脑子晕沉沉的。
可有一点他依然明白,真好啊,他演了从雪阳。决定演,或许是因为这人在低谷中挣扎的状态和他契合,机会难得,可是往后演下去,痛苦是真的,他有了别的收获也是真的。
他这种人,不是这部戏,甚至不会给自己沉溺恨别离的机会,正为有这部戏,过度的理智暂时被丢弃,曾经强行压抑的东西全都释放出来,他的人生无比明确了。
这世间,有那么多的求而不得,有那么多的相爱却不能相守,有那么多的不得已,有那么多的爱怨在岁月中蹉跎。有人爱而不自知,有人清醒时却已错过,有人到了弥留之际,才真正明白一直放在心底却不敢直面的,究竟是哪一些片段、哪一个身影。
所以,他犹豫什么?就算他许多年都追赶不上聂铮,至少把手牵上再说。连醉笑陪君千万场的勇气都没有,说什么喜欢?
聂铮肯醉,他便敢陪。
天擦黑时,飞机到达目的地。从机场出去,上了车,聂铮拿着他的证件,“不解释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