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聂太太是打完镇定剂才被人送走的,一个完全疯了的女人,接下来的安置是个问题,因此,聂铮也跟着走了,没顾桌上那一份股权转让协议,更没管这一屋子的人,带着昏睡过去的聂太太一起上了车。
郑总监怕是这天也才知道全部真相,没等那辆车开出去就闷声不语地独自离开了。
剩下老聂,离开时还有明煊跟着。
童延不想跟他们说话,等他们离开一会儿才去了院子门口。
但童延到时,那两人居然还在院子外头。
隔着一扇门,他听见明煊对老聂说:“你要去哪?现在就剩你自己了,去我那吧。”
老聂说:“早说好的,我们做个交易,现在交易完成了,你还年轻,以后路还长。”
明煊的声音听起来很激动,“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跟我撇干净?谁要你用那东西换我自由,你看看我,我活生生地站在这儿,你就真的只能惦着一个死人?”
老聂说:“交易就是交易,你明白。”
短暂的沉默,而后是车门关上的声音、汽车马达的呜鸣,那呜鸣声越去越远,很快就听不见了。
童延以为那两人都走了,正要转身,突然,墙外传来沉重的闷闷的哭声,那哭声听着很不舒服,痛彻心扉,凄凉哀绝。
在人家门口嚎什么丧?
他火头一冲就推门出去,只见明煊坐在墙角。这位不可一世的影帝,头埋在圈起来的胳膊弯里,哭得连肩背都在颤动。
这一幕,童延记了好多年。
第46章 野生
童延从没见过一个男人这样绝望的哭。本来,他应该转身就走,毕竟他跟这位不对付,可脚居然定在原地似的,好半天动不了。
即使这一带住客矜贵,行人稀少,但就这样坐在路边哭实在不像样。
一直到明煊恸哭声小了些,他说:“哎……”
明煊果然早已察觉他在,听见这一声,略微抬起脸庞,双手托住额,手指插进浓密黑发中,“你来看我笑话?”
童延:“……”那也得你有笑话给人看。
而明煊依然低着头,像是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中,短促一笑十分辛酸,“对啊,我就是过界。明明一开始就是我替他出气,他捧我这么简单,是我自己把路走岔了,可这又怎么样?是我蠢?”
童延:“……”一早就说好是买卖,居然还能这样拎不清,可不就是蠢?
“十年……我跟了他十年!十年,狼都能养熟,何况我还是个人。人心都是肉长的,不由己啊,要热,要朝他身上贴,我怎么管得住?他对我……那么好。认识他那会儿才十九,现在快三十了,我有一半是被他养大的。”
明煊声音沙哑,似乎已然力竭,“十年……大梦一场。”
童延心尖泛起一阵彻骨的凉,只觉一刻也待不下去。
他拔腿就走,慌不择路,转身一下撞到冰凉的铁门上,接着也顾不上额头的闷痛,一把拉开小门,仓皇地跨进院子,一秒也不耽搁把门关上,按得严严实实。
那十年方醒的大梦终于被他关在门外,童延这才长出一口气。
这一晚,直到童延睡下聂铮也没回。
次日,他有个节目在两小时车程外的临市录,童延出门早,来接他的是小田,童延留心问了句,才知道郑总监请了假。
等到天光大亮,他给聂铮打了个电话,也不好直接戳人疮疤,只能日常问候似的说两句。这一问,才知道聂铮也出了门,人在西山那一块儿,童延大概猜到聂太太可能被送到那儿疗养。
不得不说,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人过问女魔鬼的安置问题,实在是聂太太的福,她疯子似的脑回路,害了多少人。童延都没敢想聂铮现在是什么心情,摊上这么个妈,不管不行,管了,简直是颠覆自己一贯的处事原则。
这晚他深夜才回,到家时聂铮已经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