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那一刻弯下脖子。
像被按下了静音键,激荡的水流声消失了,校园上空再度一片静谧,一只麻雀在树下无声地跳跃,布告栏上的榜单扬起一角,几片树叶打着旋飘落在游泳池的水面上。
贺兰谨紧闭着眼,喉咙里奔涌的水又凉又腥,又苦又咸。
洗手间里,贺兰霸不记得自己喝了有几口,这时水忽然停了。
他诧异地抬头,按在水龙头上那只修长宽大的手,手腕上还戴着黑色的潜水表。宅男编剧顿时哭笑不得,心说你不是不肯进来么?起身正要奚落几句,嘴唇却蓦地被压住。
凯墨陇将他一推抵在洗手槽前,凶狠地压住了他的嘴唇。然而这么凶狠,却很纯情地只是压着嘴唇,再没有别的动作。
贺兰霸呆若木鸡,他好像被这个青涩的吻劈中了,任凭自己的灵魂一击脱离,飘到了洗手间的天窗,看着像个大学生的凯墨陇,和还是大学生的自己,在无人的洗手间里嘴唇贴着嘴唇,危险又浪漫的一幕。
第42章
贺兰霸单手勾着凯墨陇的白色毛线开衫甩在肩上,凯墨陇单肩挎着他的黑色邮差包,他们正穿过长长的林荫道,彼此都没有说话,但是气氛很奇怪地一点都没有尴尬局促,金黄的落叶在脚下嚓嚓作响,整条林荫道仿佛被阳光融掉了,软软的,好像一脚踏下去就会黏上满脚的金色。蹬着自行车的少年意气风发,身后扬起纷扬的金色,打完篮球的男生们勾肩搭背,吹着口哨彼此打招呼,女孩边走边看着友人的,唇角满是笑意……
贺兰霸觉得自己就像随着一条发光的长河无意识地向前漂流,河流两岸是青春的片影,如飞絮飘花一般地闪过,慢慢的前方视野开阔,这条河汇入了大海。林荫道的尽头是学养广场,每天傍晚都有老教授杵着拐杖来喂成群的鸽子,这会儿也不例外,贺兰霸看着眼前的一幕,停下了脚步,凯墨陇走到他身旁问:“怎么不走了?”
“走过去,鸽子就都飞了。”贺兰霸拿下那件白色毛衣,双手交叉抱在怀里,生怕惊扰了惬意的老人和咕咕叫着的肥鸽子。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一天格外的美好,眼前的一切都很美好,有时候太美好,你反而会觉得伤感,因为美好的往往都是瞬间。
凯墨陇只是笑了笑:“还会飞回来的。”
贺兰霸目视凯墨陇就这么走过去,灰色的鸽子们在他身边展翅高飞,哗啦啦挤满了视野,老教授杵着拐杖仰起头,似乎并没有被打扰,反而露出了开怀的笑脸。
凯墨陇的背影在那一刻看起来有点熟悉,贺兰霸虚起眼眸,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即视感,好像很久以前发生过同样的事,一样的黄昏,一样的鸽子,一样杵着拐杖的老人,一样高挑的长腿混血美男。但他明白这样的即视感只是大脑同你开的玩笑,把并没有经历过的事误贴上了回忆的标签。可是这样的玩笑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就像宿命一样神奇,贺兰霸心道真可惜我是知情者啊。凯墨陇忽然停在广场那头,朝他回过头,抬手比了个五,宅男编剧歪着头不解,心说这么远你要我和你玩GIVE ME FIVE?凯墨陇插着腰肩膀无奈地沉了一下,又抬手指了指彼此之间的距离,贺兰霸这才恍然大悟,骂了声卧槽赶紧跑过去。
广场的鸽子又哗啦飞起,有一只鸽子振翅时翅膀挂到了他手中凯墨陇的针织衫,贺兰霸一不小心撒了手,纯白的外套被鸽子带得呼啦飞起,宅男编剧连忙一个箭步上前,在衣服落地前准确地捞住了它。凯墨陇在那头抱着手臂笑得开心极了:“真是奋不顾身啊。”
贺兰霸正提着那件衣服看有没有蹭上鸽子屎,本想随口还一句“那当然这是老婆的衣服”,抬头看见那张可以当暖男教科书的笑脸,心说算了,卖酒窝一个面子,又将衣服潇洒地甩过肩头。
离开学校时天色已晚,贺兰霸指了指二号门的方向:“走这边方便叫出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