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钟山在慌乱之中翻出了她药盒深处常备的欧兰宁,抽开却发现里面装的不是药片,而是一沓叠起来的信。他很多年没碰过她的药盒了,都是她自己拿,所以常钟山不知道这些是什么时候开始存在的。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时间是十年前。
那时候的知青都写得一手好字,池枚也不例外,她只用英雄钢笔写正楷,字迹娟秀整齐,有种内秀的张力,常钟山看了没几行就受不了,扎心,他用写信的材料纸捂住脸,浑身脱力地软下双膝,跌坐在冰冷的瓷砖上。
泛黄的纸张掉在地上散开,里面一字一行什么都有,有留给他的话,也有他们年轻时互递的情书,还有常远小时候写的作文,题目是我的妈妈,还有一沓保单和一张银行卡。
她在信封上写道:常钟山同志/亲启。
当你看到这个的时候,我或许疯了,或许死了,都是你所不愿见,而是我所期望的。
这一生欠你良多,身为人妻,未尽其职,身为人母,痛失爱子,对不起,我很软弱,试过,但站不起来。
自从常清走后,我憎恶清净、畏惧独处,脑子也一塌糊涂,一想事情就痛。
医生总劝我想开,我问他怎样才能想开?他说得靠我自己,可我要是靠得住,又何必花钱去问他?
我待业多年,希望你还记得我的学业,谁也治不了我,我也不想好,我必须记住这种痛苦,我的常清才不会离我而去。
小远出生以后,你就很少提起他了,去年,你甚至还忘了他的忌日。
……
我头脑清醒的时刻很少,趁着此刻,跟你讲几句心里话,免得下次又不知道是几年以后了。
小远是我的一切,可他和博闻的朋友之情过了界,我知道同性恋不是疾病,如果他能一直在我身边,我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现。
可是老天对我这么残忍,他病了,精神状态越来越……像我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这会是遗传。
上周他又从家里跑出去找博闻,砸到了头,我必须让他们分开,小远会恨我吧?我不该问你,我看了他的日记,知道他恨我。
要是,要是我能替他生病就好了,我什么都不记得,而他好好的,那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