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博闻做洗耳恭听状:“您说。”
池枚:“我猜,你们还没见过你的父母吧?”
埋着头的路总揪着耳朵,闻言在心里说:爸爸,已经是第二个问题了诶。
邵博闻数学不好地说:“还没有。”
池枚:“那你有没有考虑过?你的父母很可能也会像我一样,坚决不同意,并且视我的儿子为妖魔鬼怪。”
邵博闻以上层建筑的尊严说:“阿姨你放心,不会有这种情况,我保证。”
池枚摆着手,用一副“你别逗我”的模样大笑起来,可笑着笑着涕泪横流,她泣不成声、高一句低一句地说:“你的保证可能只对你自己有效,事到临头你谁也把控不了,人哪,人多善变啊,就像我,我呵哈哈……你们来之前,我跟老常发誓,要放过常远,放过你,放……放过我自己,可是你看啊,我一看见你,我就恨你!!!”
邵博闻安抚道:“我爸妈都是老实人,也好面子,就是有赌气话也不会冲小远说,再说要是他们反对的情绪很强烈,我也不会让他们见小远。”
池枚嗤笑道:“老实人?钱钟书先生说,老实人的恶毒,才会给人最意想不到的伤痛。还有,你说不见就不见么?等你的父母听到了风声,要死要活地要挟你,你敢拿他们的命来赌吗?又或者说……”
池枚知道自己这样很恶毒,可她忍不住报复的快感,她尖锐地说:“因为你是老邵家的养子,你们相互之间的感情没那么深,所以他们没那么有所谓,你也不太在乎他们?”
常远陡然感觉他的平静之上有层火苗烧了起来,勿论人非勿论人非,她怎么就非要一而再地挑邵博闻的伤疤,还挑拨别人家的关系!他喘了口带响儿的愤怒的气息,刚要说话,就被邵博闻拍了拍后背,常远转过头去,发现这人神色平静,并没有被激怒。
邵博闻的神情很郑重,他说:“阿姨,不是这样,我这辈子即使活到死去那天,最幸运的事也不是爱情,是亲情,没有我爸妈,我可能是任何人,唯独不会是邵博闻,我珍惜他们,他们对我也是如此,这世上有很多没有血缘的亲人,血缘只是一种条件,亲人的实质是感情,而所有的感情都有共性,相互尊重。”
“您刚质问小远就这么孝顺您,在我看来他确实做得不好。一味听从父母的意见就是孝顺吗?我觉得不是,那是没主见,孟子是说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可他还说过‘亲之过大而不怨,是愈疏也,愈疏,不孝也’,这句也是戳心窝的道理,可是为什么没人提倡?我也是个当父亲的人,我能理解父母都希望孩子听话的心情,在他们还小的时候这是引导和保护,可等他们成人了,只要不违法乱纪,就不该再干涉了,自己的人生自己负责,不然要他们长大干什么呢?当巨婴?”
池枚呼吸急促,邵博闻的歪理仿佛有毒,她并不想听,可它们蚯蚓似的一直顺着耳蜗往脑子里钻,她想反驳,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开不了口,也许是灵窍中仅剩的一丁点理智与“巨婴”共鸣,她看着她的宝贝儿子,一瞬间竟然产生了一种错觉,常远身上全是锁链,而锁链的尽头,连着她的手。
她像是扔掉一条毒蛇一样,狠狠而突兀地甩了很多下手。
也许除了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这二十多年,池枚从未真正清醒过。
深入骨髓的恐惧淹没了她,放声尖叫地欲望无比强烈,可千钧一发池枚忽然将声音卡在了嗓子眼,她深深地盯着常远,泪水汹涌,声线抖得一塌糊涂,“巨婴?常远你也这么想吗?我……我无话可说,你们滚,要是没分开,就别来给我添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