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二层下来的女人越走越慢,最后干脆顿在了阶梯上,四目相交之际,她眼底的震惊和无法置信丝毫不比他少。
第74章
样板间人来人往,一米来宽的轻钢楼梯上站定一个人,立刻就造成了交通阻碍。
身后的中年女人在前头那个肩上轻轻推了一把,这个动作仿佛按下了某个开关,让震惊造成的静止重新流动起来。怔忪过后,只见那人脸上的轻松飞快褪去,变成了冰雕似的面无表情,这瞬息的转换将那种精神脆弱人群特有的神经质展现得淋漓尽致。
台阶上的女人正是池玫,她踩着上下阶,拉长的腿部线条让她看起来十分优雅,可是她眼神里的温度正在急速下降,仿佛此刻她看的不是儿子,而是一个叛徒。
常远心里没来由地“突”了一下,或许是冷气开得有些过,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说来荒唐,他一个奔三的大老爷们,不怕血肉模糊的事故伤口,不怕高空俯瞰的坠落感,甚至不惧与邵博闻十年别离,可他怕这个外表柔弱的女人,怕她食不下咽、怕她辗转难眠。
他自池玫的血脉中来,又在她的呵护下成长,千丝万缕的恩情本该让他能忍受一切,他也忍了这么多年,可是……他也有追求爱情的自由啊。
因为人多怕被挤散,邵博闻单手抱着虎子,剩下那只从后背绕过去搭在自己另一边肩头上,看起来是实打实的左拥右抱,这对池玫来说无疑是一种刺激。
那只手在撞见池玫之后就离开了他的肩膀,失去那点带有温度重量的常远忽然有点心慌,他头昏脑涨地顿了一秒,身体比理智更快地用手往后腰处一抄,连找寻也不需要,恰好心有灵犀地掐住了邵博闻的手腕,然后他胆大包天地往肩头一带,又将邵博闻的手放了回去。
邵博闻见他坚持,便收拢手指在他肩上捏了一把,然后将他往怀里带了一点点,也许只有一公分,但已经足够当事人聊以慰藉,常远侧头看了他一眼,强装镇定地对他动了动嘴皮子,他说:莫慌。
邵博闻无声地“好”了一句,身上镇定的气场全开。
然而在有心人眼里那一记“搭肩”就是挑衅,池玫眼神一颤,行将就木似的在胸口抓了一把,垂感十足的衬衫皱出破碎狰狞的纹路,然后她好像真的被开膛破肚似的感受到了钻入骨髓的痛楚,她浑身发起了抖,脑子里全是锥心的魔音。
常远骗了她!在骗她!一直都在撒谎!
过往如同后视镜里高速倒退的景色,来不及看清便已消失,她含辛茹苦带大的小儿子,那么听话那么乖巧,是她的骄傲和小棉袄,她教他礼义仁信、给他温饱教育,换来的竟然是这种结局,他要跟那个捡来的小流氓跑了。
自从常清离去之后,记忆中的桐江再也没有平静的汛期,池玫走投无路地想道:她的常远,也留不住了……吗?
震惊、突然、怒不可遏、失望、心痛、惶恐交织融合,使这位母亲的眼底飞快地蓄满了一层摇摇欲坠的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