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从软榻上坐起来,笑嘻嘻一见面就往顾昭手里塞了个手炉,接着携着他另外一只手来至软榻,亲手拿了个垫子叫他坐下,坐好后,又忙叫人取了毯子盖在他腿上。又叫人沏了新茶到刻了雅致篆字儿的玉斗里亲手端了来看着他喝了一口。顾昭饮罢,裴氏又端了果子来挑了合适好入口的递到他手里,看样子还是当他小孩子哄呢。
顾昭接了果子,也不吃,就放在手里看花样。
裴氏爱惜了一通,细声贴心的问道;“才将进门听你咳嗽,依旧有些痰不利落,可是内火没清。”
顾昭不好意思聊自己吐沫的问题,便摇摇手道:“可饶了我,只是一般的不服水土,歇几日必好的,那清火的药里不是黄连,便是黄芩,苦的狠,只多喝几杯白水就好。”
说罢,顾昭坦荡荡的懒散的靠了下,却也不应付那一个。他身上有品级,见到他哥都除了家礼应一下,平时都不跟那个低头。再者,这坤义关上下能让他点点头的人也真真就屈指可数。虽说这屋里的女眷都有个诰命,却在他面前也算不得什么。顾七爷他除了官身,人家还辈分大呢。
屋中女眷一起福了礼,顾昭虚扶了一下,抬脸看自己二嫂子。
裴氏笑笑,指派着人去了玉斗,换了画着飞鹤的杯儿沏了白水,看顾昭放下点心,端了茶盏清了口,这才一罗圈的介绍下来。
一时间,屋内只有裴氏介绍的声音,伴着茶盏搁在盘子里的脆响。场面尴尬,裴氏心里颇为别扭。
介绍完,裴氏又笑着岔话儿:“可不叫你们白走这一遭吧?都可见了世面吧!凭你们平时跟我吹那家小子怎么的有才,那家小子如何的俊美,看傻了吧!这才是我顾家的小君(家中小郎君),你们可见过这般的人品气派?”屋内的人有些尴尬,不知道该如何搭话,有机灵的此刻也是讪讪着夸赞,自是满口好话。裴氏假装得意了片刻,便摆手道:“都坐吧,那么多礼作甚?俱都不是外人,都是翻不出五指的连骨头亲,你们呀,只当见到家中长辈,今日也开开眼,咱……家小七爷可不比寻常。瞧瞧,从上京到咱这乡下,可有人物能比的,随你们说出一位来。今日出去了,但凡夸赞才子的,就啐过去,他们那是没见过好的!”
屋里一阵笑,气氛松散下来,屋内妇人又自是赞不绝口不提。顾昭只暗笑,这坤义关果真是武将扎堆的地方,随便那个糙汉都能进来看内眷混着。自己二嫂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招了一群来炫耀他,往常在家中大嫂子可不敢这般。
前几日心里还觉着二嫂子是个知礼的,呸!那是不习惯呢,那是没见到缝呢!
这才几日,顾昭算是看明天白了,人的胆子是随着权利暴涨的,裴氏在坤义关这一亩三分地里,除了上京皇后娘娘大,这里,那就是她的天下,她的规矩。她这侯府掌家妇人,可不是站了猴山了。
裴氏见顾昭一脸怪笑,心里不得劲,于是伸手拍了他一下他的胳膊嗔道:“阿弟可不敢乱想,你虽小却也是长辈,只经历的不多,难免不懂。过日子这事儿老爷们那有我们知道的多,你瞧这家里家外,你按着脑袋数,凭他谁,也就是嫂子我爱管个闲事儿!谁不爱清闲日子,你出去问问,谁不知道我最是个不爱揽事儿的。
可前儿听你阿兄说,去岁大嫂子身上也是不利落,精神也不好。他说这话倒是闲聊呢,可我们这些做弟弟,弟妹的心里难免要难受了。你瞧,那边如今都是茂德家的在管着。大嫂子这辈子可有一点错漏,她是年岁到了自然有顾不到的,不用多说,返回去五年,这事儿轮不到我,我算那颗大头蒜,你说是吧?”
顾昭干巴巴的回了一声“啊!”
裴氏又继续:“返回来说,你说茂德媳妇那边,倒是个圆满能够的,可她不该是平辈了,茂丙那个猴筋儿犯了,谁敢去扥扥,是这个理儿吧?那边又是个平辈儿,这边老人不得力,那说来说去,还不是苦了我!哎,我也是命不好,谁不爱轻省日子!只恨这儿女孽根不知道何时能尽!我家里是闲事儿没有,可架不住咱家家大业大是吧,那……总有顾不及的……”说完,裴氏拿帕子抹抹眼泪。
顾昭不好装了,只能笑着哄到:“瞧这份罪受的,您老受累,人道长嫂如母,嫂子虽不长,却最是良善。平日我也听二兄唠叨,您就是个操心命儿,赶明儿他们大了,不等您费劲了,我怕您还坐不住呢!这也就是您……”说到这里,顾昭斜斜的瞧着她调侃:“若是我,我才懒得揽那些乱七八糟呢,我呀,我就喜欢听听戏,扯扯闲篇儿,闯闯祸,给大兄裹裹乱,每日轻轻松松,可不得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