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闻邱点头。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闻邱靠在光滑的箱壁去捕捉前面人的侧脸,一双眼一错不错,像剥筋抽髓般盯着对方。宋宗言的双眼皮褶皱很深,远远望去很是深邃。他而后有一颗痣,夏天把头发剪短后看得比较明显。
宋宗言知道后面的人正肆无忌惮地拿眼睛“扫描”他,但他只能站这儿被看着,总不能去把闻邱的眼睛剜了。
大部分学生都回了家,宿舍走廊静悄悄的听不见一点儿声息。
“还背英语吗?”闻邱先开的口,他鼻音还是很重。
“不背了。”宋宗言拒绝,又在闻邱要开口前补了一句,“你现在这个样子也背不出来几句吧。”
闻邱蓦地抬起头,眼睛一亮:“那以后还可以继续?”
宋宗言移开眼神:“放假了。”
“放完假再继续?”
“闻邱。”宋宗言的语气变得又愤然又无奈。
“我不想你躲开我。”闻邱执拗地看着他,“我知道告诉你以后你一定会想法设法躲开我,所以我一直没说。”
“那你为什么又要说出来?”换成宋宗言质问他。
那晚失控的强吻可以看作喝醉后的耍酒疯,宋宗言能够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但今晚掷地有声不容他退让的“摊牌”呢?如果闻邱要维持他们近来好不容易拉近了点的关系,他就该闭口不言,深藏于心。
闻邱露出了一副奇怪的责问神色:“因为我忍不住了,宋宗言,你没有喜欢过一个人,你不会了解喜欢一个人,”他摸了摸嘴唇,“这里或许可能藏住,”又摸了摸心口,“但这里不行。它一看见你跳得像要蹦出来。”
宋宗言哑了片刻,似乎无法应对这样的情话。闻邱的眼睛湿漉漉的,像裹着一层糖浆般的水光。他没带围巾,发尾翘起,脖子下面那一块黑色的纹身能隐约看见一点儿边际。
“那你为什么要跟孙世楼在一起?你不喜欢他?”宋宗言忽然问他。
闻邱一愣,半晌才摇头:“我也不知道。”
在宋宗言的沉默里,他又无奈地补了一句:“但不跟他,我还能和谁?你吗?”
宋宗言被问的一怔,闻邱赶在他说出令自己感到难过的拒绝前又加了一句:“还是和秦淼?或者张封阳?”
他的意思显而易见。因为孙世楼与他是同类,而宋宗言、秦淼、或张封阳都不是。
暑假期间宋宗言与家人去了希腊游玩,同行的还有夏云娇一家。宋宗言走前丢了个炸弹,对同性恋表现出了非同寻常的厌恶,闻邱大受打击。他在此时偶然在同性交友网站里看见孙世楼,两人因共同的取向迅速熟稔起来。在一起是孙世楼先提的,他说在一起试一试看。
彼时闻邱握着手机,屏幕里宋宗言与夏云娇游玩拍的照片看起来好不登对。他其实很害怕孤独——这可能是童年的不幸遭遇带给他的应激创伤。偏偏他竟然又是个同性恋,宋宗言说“男人和男人很恶心”的话犹在耳边,他们本来亲密无间,忽然有一日彼此频率不同了起来。闻邱孤独一个人在水底游来游去,无人听得懂他发出的声音。
然后孙世楼出现了,这是他的“同类”。
宋宗言沉默了片刻,走廊的感应灯灭了,只余零星几个绿油油的安全出口标牌还亮着。
“我跟你不会是一种人。”宋宗言微微摇头,”所以你没必要在我这儿浪费……”
“这是我自愿的,心甘情愿。”闻邱快速打断他,“你别急着拒绝我好不好?”
回到家,宋母明显察觉到儿子有心事,她看了看模考的成绩,一如既往的优异。那还有什么会让本就沉默的儿子更加沉默?宋母找丈夫说了这事,当爸爸的跟儿子一脉相承,也沉默是金。她没了法子。不过对自己儿子她很放心,虽然不爱袒露心事,但有一套原则,断不会出什么事。
她这一想开,便忙碌起过年事宜,拉着一儿一女逛街游玩。
闻邱久违地回了家,邱云清大约是叫人打扫过卫生,家里整齐干净,连年货都备齐了,不需要闻邱动手。于是闻邱只能闲在家中,睡觉,打游戏,点点外卖,这样的日子持续到除夕夜。
前一天闻邱去了趟墓园,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墓园里倒都是家人。他在墓园待了将近一天才回来。除夕当天早起贴了对联,邱云清来了视频问候,然后无所事事一整天。他年夜饭自己一个人吃的快餐店,喝了一肚子碳酸可乐。
他在家必须要有声音,所以电视开的很大声,里头热热闹闹的。他坐在沙发里从津津有味看到索然无味。
宋宗言家里很热闹,他爸爸还有个妹妹,住同个小区,每年春节加上爷爷奶奶一起过,年夜饭能摆一大桌子。接近零点时,宋家几个小辈还凑在一起玩游戏,吵闹的快要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