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繁枝 吴沉水 3447 字 3个月前

他们这次坐的车子是公关部的下属不知从哪里租来的加长林肯,完全演绎了一个不忘本的大老板形象。王铮自觉自己在这整场丧礼中是个旁观者,然而一到现场,却还是被那种夸大的肃穆气氛给吓了一跳。只见这里到处挂上蓝黑条幅,写着挽联,到处摆着白色花圈和白□□花并剑兰等物,进了门,早已摆了长条香案,菩萨绣像也高高挂起,穿着整齐僧袍,剃着干净泛青头皮的僧众手持法器两排站立,一名身着袈裟的大和尚神情肃穆站在一旁,见他们来了,略略点了个头。另一边站了不少来观礼的人,也不知道跟死者认识与否,是不是有关系,反正乍眼看去,倒像今日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出殡一般。

仿佛谁都忘记了,今天迁坟的,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教师,当年他还是个杀人犯,他的死因是自杀。

看来徐文耀的员工都卯足劲想通过这个事在大老板面前露脸,法会办得美轮美奂,在请大和尚诵经之前,居然还有死者生前所在学校的老校长致辞。连徐文耀都忘记了当年有这么一号人物,骤然间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抖着手摸出讲稿称赞死者当年在学校里其实是个勤勉恭谨的好老师,只可惜一失足成千古恨之类,他忍不住就想笑出声来,多日来萦绕心头的压抑在见到这闹剧一般的场面后得以消弭不少,徐文耀斜眼看向王铮,也是一脸似笑非笑,俩人一对视,都赶紧掉开视线,免得破功哈哈大笑,有损名声。

好容易才轮到黑着脸的大和尚开始进香洒水诵经,他业务娴熟,领着僧众有板有眼地边敲法器边哼唱,声音洪亮,底气十足,倒也不乏动听。只是旋律重复太多,听着听着,大太阳下容易让人昏昏欲睡。王铮这几天看着徐文耀不敢松懈,早已困顿不堪,这时候再听着催眠曲一样的调子,渐渐的就有点支持不住,头开始慢慢朝下耷拉。他正朦胧之间,突然被一阵哭嚎声惊醒,茫然地睁开眼,这才发现,那边站着观礼的人群中,有几个男女开始大声哀泣。

“这怎么回事?”徐文耀眉头大皱,马上招手让小助理过来,助理迈着小步低头悄悄过来,还没问话,他就先讨饶说:“徐哥,这可不是我安排的,他们突然来这么一出,我也很意外……”

“谁哪那边?不知道做法事要肃穆啊。”徐文耀咬牙问。

“估计是死者什么亲戚吧,”小助理偷偷看了他一眼,嘀咕说,“您是不知道,那几个乡下人可精明了,看咱们出钱来迁坟,当然要哭两声博好感,接下来想干嘛也好张嘴……”

徐文耀额头上青筋直冒:“他们想干嘛?”

“谁知道啊,要我,不哭穷都难。”小助理哼哼唧唧说,“您还别生气,这就是明摆着的,我要是他们,就得跟您这么说,我们家跟去世这位多亲厚,他成长过程中得了我们多少帮助,现在人虽然去了,但我们还多么寄托哀思,可惜家里穷,干啥赔啥,现在娃都上不起学……”

“行了,”王铮忍着好笑打断他,悄声说,“你还嫌不够乱呢,没看你徐哥都要发火了?快,过去跟他们说,老板不待见人这么哭,有什么事等法会结束再说。”

小助理嘟嘴说:“得,我受累,我跑一趟。”

“臭小子,快去,耍什么贫嘴。”徐文耀瞪了他一眼。

小助理一溜烟跑过去,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那边的哭声果然嘎然而止。王铮抬头看他站那边冲他们俩摸摸脸又耸肩,不禁问徐文耀:“他什么意思?”

“说那伙人只干嚎没眼泪呗。”徐文耀望望天,忽然转头对王铮说,“小铮,咱们离开这怎么样?”

“这,”王铮诧异地问,“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徐文耀深吸了一口气,皱着眉头说,“我掏钱弄的法事,我还不能中途离场?”

“可,这不会对死者不敬吗?”

徐文耀转头看他,微微抿嘴,想了想说:“他如果地下有知,必不会赞同我做这件事,我差点忘记了,其实刨除掉他杀人那件事,老师其实是个安分守己,又温柔和善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番外比较长,很几部分贴,这也是网上贴出的唯一番外,其他的番外放在书里。

☆、番外之全新的葬礼(二)

徐文耀当机立断,朝小助理做了下手势,带着王铮果断离开。他气势一回来,那再无耻的事也能做得理所当然,更何况只是提早离开这个无聊的法会会场。他们俩人也没走远,一前一后慢吞吞朝另一边的墓碑走去,一直走到已经离法会现场足够远了,徐文耀才在一棵大树下停下来,吁出一口长气,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对王铮说:“累了吧,我们歇歇。”

王铮点点头,反身坐在大树凸出地面的树根上。他同样松了松自己的领带,揉揉太阳穴说:“早就该走了,我在那被烟熏得都喘不过气来。”

他脸色有点苍白,徐文耀突然想起王铮这几天着实累到了,他原本身体就不好,但这几天自己只顾着心里那个坎过不去,没去想过王铮在一边如何忧心忡忡,念及此处,他不由又惭愧又心疼,过去蹲在王铮前面,抬手替他擦擦汗,歉疚地说:“对不起啊。”

“没事,”王铮微微一笑。

“我太自私了。”徐文耀垂下头,“我只考虑我自己,没考虑过你。”

“我其实很想给你一拳,”王铮淡淡地说,“看你半死不活的样子,一点不像你平时为人,什么话也不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帮忙,确实挺着急的。但是,我也知道你在经历很凶险的思考,能面对它就很不容易了,更别说想解决它,我其实挺佩服你的。”

“你还这么夸我,也不怕我臊得慌。”徐文耀不好意思地笑了,扒拉了下自己的头发,听着远处传来的诵经声,讪笑说,“那什么,这场闹剧,你,你可不许笑话我。”

王铮绷着脸看他,没一会就绷不住了,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他一笑徐文耀也笑了,两人刚刚在会场上竭力压抑着的笑意此时都爆发出来,王铮边笑边说:“哈哈哈,居然还有死者原单位校长致辞,那老头也不知道从哪抄来的话,哈哈哈,我就等着他结尾一句某某人是个好同志,居然真让我等到了……”

徐文耀呵呵低笑,说:“我操,老头估计连死的是谁都没记起来吧,什么兢兢业业桃李满天下,放屁,那个人才做了不到三年的老师,还是生物老师,哪来的桃李?”

“这不是一株现成的大蟠桃吗?”王铮揉他的头发,“徐文耀,我发现你脑袋还真的挺大,剃光了也许能有桃子型。”

“去去,乱摸什么,没大没小。”徐文耀反手一把将他捞入怀里,紧紧抱着,贴着他的脖颈亲了亲,喟叹说,“还有那什么亲戚,马勒隔壁的,老子还没跟他们算账,他们倒敢跑出来了。哭丧也有点技术含量吧,整个一外行,真当老子是冤大头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