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铮记得,李天阳说了自己有外遇后便孬种一样跑得无影无踪,他一个人呆着,被心底的痛苦折磨得捱不下去,脑子里被塞入冰块,冷得浑身颤抖,那滋味太难捱,难捱到他禁不住开始想到死。死了就能把这些破事都抛下,当逃兵就当逃兵吧,就许他李天阳销声匿迹,不许他王铮也当回甩手掌柜么?他琢磨得起劲,随手拿起电话,拨给女孩,说要把收藏的各种版本的文艺理论书籍都作为遗物捐赠给她。
女孩直截了当问他:“不就有小三吗?真那么难受?难受到想死?欸,王铮,这可不算爷们啊。”
王铮耐心地解释:“这跟是不是爷们没关系,难受是作为人的正常反应,我首先是个人,其次才是男人。现在我作为人的部分像被人狠狠劈成两半,太疼了,死都比这强。”
那边说:“好吧,难受得快死了是吗?明白了,不过我有个疑问,你不会是借口留遗产给我,实际上指望我劝导你拉你一把吧?”
王铮愣了愣,说:“恐怕有点。”
女孩扑哧一笑,说:“那有点困难,因为比之做拉你一把,不让你去死这种无聊的事,我更想跟你睡一觉,你觉得呢?”
王铮悚然一惊,脱口而出:“不成。”
女孩怒道:“为什么?你都快死了,就当废物利用,满足我一下不行吗?”
王铮苦笑,半天才说:“一般人不会对一个不想活了的gay说我们睡一觉吧?”
女孩无所谓地说:“只不过跟女孩做一次,你有这么为难吗?我可是香喷喷软绵绵的标准美女哦。”
王铮说:“我对女人硬不起来,对不起……”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笃定你硬不起来?你没跟女孩做过吧?没做过,你怎么知道不行?”
王铮深吸一口气,说:“有些事不用做我也能确定。”
“是真的不行,还是你告诉自己不行?”
“都有吧,”王铮忍不下去,低吼道:“行了啊,我不明白这些跟我不想活了有什么关系。”
“是没关系啊,”女孩仿佛听到一个好笑的笑话一样咯咯直笑,边笑边说:“宝贝铮铮,你脑子里有根深蒂固,像石头一样硬的东西。不能跟女孩儿做,不能在街边蹲下吃雪糕,不能跟人打架,不能穿衣领脏兮兮的衬衫出门,你想想,李天阳跟那个小三的破事跟你脑子里那些像石头一样硬的原则啦,观念啦,价值标准啦相比,算回事吗?恐怕连个屁都算不上吧?你心里有这么坚定去相信的东西,犯得着去死吗?我是说,非正常死亡根本就不在你的认知体系之内嘛。”
王铮喉咙哽噎,哑声,试探着问:“真,真的?”
“当然,”女孩斩钉截铁。
“但我,还是觉得很难受……”
“扛着,不是有句诗说的吗,什么没有最终胜利这种事,坚持扛着就好之类。”
“是,没有什么最终胜利,挺住就是一切。”王铮泪流满面。
“就这个意思吧,靠,真拗口,外国人就不能明白说话吗?”
“是,翻译的问题……”
过了这么多年,王铮都能准确回想起女孩说这段话时的声调,他最后没做傻事,而是选择拿了银行卡走人,一定程度上,是因为确认了心里除了爱情,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
在这么多年,一个人捱得再苦也受着,也是明白,除了李天阳,他的生命中,还有许多别的东西。
李天阳就像一柄有魔力的棍子,轻轻一挥,世界都有了颜色,没了他,眼前确实只剩下一片灰。
但就算灰扑扑地,也没什么不能过。
据说狗也只能看到黑白两色,但每条狗,只要有可能,都活得乐颠颠的。
人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