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乔非缓缓放下手,拿起一瓶啤酒淋在脸上,遮去了满脸的泪水。
李默然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然后递过去一盒面纸。
擦干了脸,乔非吸了吸气,突然咧咧嘴,道:「我现在很难看,是不是?」
「是!」李默然很诚实的回答。
「我就知道……」乔非用手撑着额头,哑着嗓子低低地笑了,「我就知道……很难看,从我当年用那样的手段得到楚柯开始,我就变得很难看……默然,你知道我的名字为什么叫做非吗?」
不等李默然回答,他笑了几声,继续道:「因为我总是犯错,不论做什么事都是错的,小时候我不遵守交通规则乱闯马路,害得我妈为了救我被车撞死;上大学的时候,我不听我爸的话,他让我去念MBA,我非要去学油画,活活把他气得心脏病发作,抢救失败也死了。他临终前留下遗嘱,要我好好经营善业集团,这是他一生的心血,可是我没过多久就把善业集团给卖了,拿着钱去收购楚柯的公司,逼他和我在一起……哈哈……哈……你看,从小到大我没做对一件事,这十年来,楚柯痛苦,我也痛苦……」
说到这里,他皱起了眉,抓住了胸口,似乎那里痛得不抓不行。
李默然吃了一惊,正要开口,乔非却又道:「别担心,我没有遗传我爸的心脏病,这里……」他指着自己的心口,「是很痛,但不是病……默然,恭喜我吧,我这一次终于做对了,是不是?我决定放了楚柯,把公司股份全部转还给他,他不会再痛苦了,我也不会。」
李默然喝了一口酒,然后淡淡地笑了,道:「恭喜你,乔非,恭喜你终于想通了。」
「谢谢。」乔非放下了手,「默然,谢谢你,能认识你,和你做朋友,也许是我过去十年来,唯一没有做错的事。」
「那么,就为我们的相识相交而干杯吧。」李默然努力让语气轻松一点。
「干杯。」
又是两瓶冰啤见了底,很快,那一箱冰啤就在两个人的努力下,全部喝得精光。
「乔非,分手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画画,默然,我想继续画画,曾经,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一个知名画家。」
「那好啊……乔非,到我的画廊来帮忙吧。」
「啊?我现在……只能当个搬画工吧……」
「那么就从搬画工做起……我那里有现成的画室,有足够优秀的作品供你观摩。有人体模特儿,不时还有一些画家来,有知名,也有落魄的,我相信你可以在工作之余,学到很多东西,乔非,你有才气,可是荒废了十年,一切都要从头开始,这很困难,你有这样的勇气吗?」
「默然……」
「什么?」
「在我下定决心和楚柯分手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事情会让我退缩和害怕了。」乔非咧开嘴,流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连和他分手的勇气都有,还有什么能难得住我。」
李默然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明明已经青春不再,明明已经被十年的痛苦折磨得光彩全失,可是这一刻,他却看得移不开眼,男人的笑容虽然不好看,但是里面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慢慢地滋生,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也遮掩不住光芒。
乔非醉了,李默然将他带回自己的住处睡了一夜。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
家里冷冷清清的,没有半点人味。楚柯是个自律的人,他总会在离开前,把房间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就像是他从来没有在这个房间里吃过饭,睡过觉。
乔非环视一圈,苦苦地笑了,他甚至看不出昨天夜里楚柯到底有没有回来过,房间里收拾得太干净了。这一个星期来,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自己和楚柯的作息时间错开了,闭眼不见,睁眼也不见。
客厅的桌上放着一盒烟,乔非习惯性地抽出一根,想点燃,却又放了回去,既然已经决定走了,也没必要刻意再留下属于自己的味道,何必再让楚柯大开窗户散去烟味。
乔非并不喜欢抽烟,也没有烟瘾,他只是受不了这个房子里的冷清,如果说这种清冷就是楚柯的味道的话,那么这十年来,他执意要在这种清冷上沾上属于自己的烟味的行为,其实很傻。
因为这样做一点用也没有,十年了,楚柯还是楚柯,没有变成乔非的楚柯。
就这样结束吧。
乔非将烟盒扔进了垃圾桶里,连同打火机一起,还有他所有的不甘心。
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全部打包在门口放好,他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吐出,然后,他拨通了楚柯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