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卿上前,垂眼看了看跟前的条凳,迟迟未有动作。
元赐娴见状,从袖子里抽出一方锦帕来,起身擦了一遍他的条凳,然后道:“陆侍郎,您请坐?”
他不咸不淡瞥她一眼,大约并不认为她的帕子多干净,但终归还是强忍着坐下了。
元赐娴便收起锦帕回了座。
等两碗馄饨被端上来,陆时卿低头看了眼,蹙眉道:“我……”
他话没说完就被打断:“我知道您不吃。”元赐娴笑了一下,瞄一眼四面众多吃客,“我想吃两碗,又不好意思,您替我遮掩遮掩不成?”
陆时卿没说话,嫌弃地看一眼方桌案上的两碗馄饨,将头撇向窗外。
元赐娴便埋头吃了起来。
白净的瓷碗里浮了翠绿的葱花,香气扑鼻,馄饨皮子滑嫩,肉馅肥而不腻。她一口一个吃得酣畅,不一会儿就吃空了一碗,连汤汁也一滴不剩,完了一句话不说,迅速将空碗搁到陆时卿面前,与他那只对调了一下位置,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陆时卿懒得说话,只当没瞧见,继续望窗外,看一个点心铺的伙计蒸馒头。
他身在长安多年,为避嫌却很少来西市,如此景象更不曾得闲看过,眼下刚好拿来打发时辰。
一屉馒头出笼了,热气氤氲,隐约可见一个个的雪白滚圆躺在屉布上,远远瞧着暄软松嫩。
陆时卿看馒头的时候,元赐娴在看他。她腹中微饱,吃第二碗的动作慢了许多,闲来无事就瞅瞅他。
大周贵女瞧男子的眼光十分挑剔,脸要清秀俊逸,但不女气,身板要挺拔硬朗,但不粗犷。
看对面这人,面如冠玉,唇似抹朱,偏又五官深邃,有棱有角。个子高,身板实,却又绝非五大三粗,反如量裁过一样颀秀。尤其当中一把窄腰,被这金玉带一掐,瞧来相当筋道。
说句公道话,元赐娴觉得,陆时卿这副皮囊满足了长安小娘子的一切幻想。
至于对她来说,反正,还挺下饭的。
陆时卿从包子铺移开视线的时候,恰好瞥见元赐娴这直勾勾的眼神。
她竟然一边喝汤,一边盯着他的腰……腰看?
他脑袋里哪根弦“嗡”一声响,整个人一懵,感觉像有蚂蚁缓缓爬过小腹,又痒又麻,头皮都要炸,忍不住挺胸收腹,坐得端正起来。完了又觉哪里不对,想要遮掩,却苦于手边无物,只好拿眼瞪她。
元赐娴却浑然不觉,一边盯着他的腰,一边津津有味地咀嚼。
陆时卿忍无可忍道:“敢问县主,您到底是在吃馄饨还是……”
还是……吃他啊!
元赐娴真没察觉他眼里愠色,给他吼得一愣,半只馄饨挂在了嘴上。
得亏她心态好,没呛着,在他灼灼注视下,缓缓将半只馄饨塞进了嘴里,咀嚼,咽下,指着自己问:“我……看起来不像在吃馄饨吗?”
陆时卿一噎,刚要说话,忽听身后不远传来个声音:“……对,我家老夫人就要一碗馄饨,您给多放些葱花。”
他浑身猛地一僵,下意识回头。
元赐娴不明所以跟着望了过去。那边所谓的“老夫人”察觉到他俩目光,也是一个疑惑,抬起头来。
齐刷刷六目相对。
来人正是宣氏。
是了,陆时卿记起来了。这家萧记馄饨是长安的老字号,曾得先皇称道,不单寻常百姓,也有许多贵人十分钟爱它的口味,时有纡尊来此,或雇请师傅上门去的。他的母亲也是这间铺子的常客。
他的脸色霎时变得微妙起来。对面宣氏的神情也很复杂,先是震惊,再是恍然大悟,继而露出了点……激越?
激越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