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蓁从霍留行身后慢慢走了出来,走到老妇人面前:“您仔细看看我,您当真没有认错?”
老妇人仔细端详着她的脸,点点头,又摇摇头,又点点头:“那时候,你的样子比现在年长几岁,气色很不好,骨瘦如柴的,但的确是这张脸……”
沈令蓁回头看了霍留行一眼,从他眼中看到了一样的意思。
原来,曾经回到过去的,不止是他,还有她。
沈令蓁握着老妇人的手说:“老夫人,我们能进屋听你讲讲当年的事吗?”
老妇人把两人迎进了屋,给他们斟了茶,缓了缓神才开始讲。
她说,当年两个孩子的调包计划,用了计中计的手段,本是有机会瞒过汴京皇家的。可就在她抱着霍留行去京城的路上,“沈令蓁”出现了。
“当时我孤身一人抱着留行走夜路,准备把他交给接应人,快到地方时,却被那不知从哪儿来的姑娘拦了下来。她跟我说,不能把这个孩子送去京城。”
“我以为是计划败露了,吓得转头要跑,那姑娘却在我面前跪了下来,求我相信她,说这个孩子若是去了京城,他这一辈子就完了。”
“她说她是从很多很多年后来的,在她那里,留行代替去非到了京城,去非则留在边关霍家,调包计划成功了,可是最后,他们谁都没有得到好下场。”
“我本不信,可那姑娘哭得声泪俱下,实在不像坏人,我便问她,那她是谁。她说,她本该是霍家二郎的未婚妻,可因为留行与去非对换了身份,所以她在十五岁那年,被许配给了去非。”
“我问她,那她是去非的妻室吗?她说不是,皇帝赐婚以后,她被贼人掳走,落了一身的伤,婚期便推迟了,伤未痊愈,她的外祖母又因病过世,她为守孝,不得不再次拖延婚期。”
“我又问,那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她说她也不清楚,她本该死了,也许是上天眷顾,让她在油尽灯枯之时得到一个改变这一切的机会。她说,上天送她来到这一夜,来到这个地点,一定有缘由,她想,能够改变留行命运的方法,就是阻止这一场调包。”
沈令蓁和霍留行齐齐怔愣着沉默了。
“我又好奇她年纪轻轻,为何会成了这副模样。她说她当年被贼人掳走时受的伤落了病根,身体早早便衰败了下去,能活到今日已是侥幸。我看她面色蜡黄,形容憔悴,当真像是将死之人,动了恻隐之心,正犹豫该不该信她的话,她却撑不住了,最后恳求我,千万不要把留行送到京城去,然后便咽了气。”
老妇人说到这里,神情变得有些惊恐:“我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她在我面前倒下去,然后一眨眼,她的尸骨就消失了,什么都没有了,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沈令蓁哽咽着说:“是因为这样,您才相信了她,对吗?当年调包失败,其实是您跟皇家告了密?”
老妇人点点头,羞愧地低下头去:“我不知道自己那样做,到底是对是错,后来便因无颜再见霍家主君,躲到了这里,也从没对谁说起那夜的事。但这些年,我总是反复梦到那一夜,梦到那姑娘的脸……”
所有的谜底,到这一刻都揭开了。
霍留行当初便很疑惑,他回到桃花谷救人一举,理应只是让他与沈令蓁的关系提早变得亲密起来,却没道理改变这么多政局的走向。
现在这么一来,一切都得到了解释。
原来,早在他改变沈令蓁的命运之前,沈令蓁便先改变了他和孟去非的命运。
让他提早成为大将军,让河西提早恢复和平的人,并不是他,而是那个在寒冷的冬夜,用最后的生命,苦苦求来一个转机的小姑娘。
幸好如今,那些苦,她再也不必受了。
霍留行在长久的沉默后,轻轻拍了拍老妇人的手背:“谢谢您愿意相信她,老夫人,您做的对,我和去非,还有大齐都要感激您当时的作为。”
老妇人愧疚了大半辈子,此刻终于真正得到了解脱,潸然泪下地道:“那就好,那就好……”
霍留行带着沈令蓁起身告辞。
一路上,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直到走出宅门,看见淅淅沥沥好几日的雨竟然停了。
雨后初霁的天湛蓝无比,沈令蓁望着敞亮的天光,忽然说:“郎君,明天一定会是个好天气吧?”
霍留行牵起她的手,偏头笑了笑:“当然,以后每天都会是好天气。”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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