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长公主”三个字时,明显察觉魏尝神情一滞。
宗耀知道他在想什么。谁能料到,君夫人竟两世躲不过帝王家,投生成了陈国国君的嫡亲闺女,且如今这辈子,比上一世还更血雨腥风。
他叹口气,问:“君上此行可还顺利?您怎会坠崖,又为何假装失忆?”
魏尝道:“一言难尽。”
当初巫祝说,往古来今谓之“宙”,四方上下谓之“宇”,宙宇万物,皆有恒定之理。故而他此番逆天之举,绝不可向后世人透露。如泄露天机,搅乱定理,他将重回过去,令一切复归原点,并无法再次改命。
他谨记教诲,只是初到雪山,连当下年月也不知,若不金蝉脱壳,去外边了解世道详情,根本无法向薛璎自圆其说。
毕竟他初见她时百感交集,流露出的种种反应说辞,已令当时的他失去了“假装失忆”的可能。
但他不能装傻,魏迟却可以。所以早在跟踪薛璎时,他就与儿子对好“供词”,称若自己得以脱身,就由他先缠住阿娘,被问起什么,便照他所言答。
再后来,他从傅洗尘长相,推断出他是傅家子孙,从而猜测到薛璎身份,便更有了危机感,知道倘使自己无法解释身份由来,绝接近不了她,于是当机立断,以“断后”借口制造了一场“假坠崖”,绕去官道“被人救”。
魏尝向宗耀简单解释几句,忽然耳朵一动,听见一阵脚步声,忙向他“比”了个嘘声手势。
宗耀点头如捣蒜,一把老骨头了也身手不凡,手一扬摊开针袋,一指矮榻。魏尝当即心领神会,甩了靴一跃上榻。
几息过后,小室内已是一番“医者为病患针灸”的岁月静好之景。
林有刀的低语在门外响起:“穆姑姑里边请。”
紧接着,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撞了进来:“阿爹阿爹!”
林有刀被剑锋抵得脑内一滩浆糊,也不记得疑问他怎知这些,模模糊糊听他继续道:“如今长公主及笄在即,问卦一事,很可能遭有心人大作文章。现下你朝中太常是何人,其下负责卜筮的属官太卜可是长公主心腹?”
“你是说……”林有刀清醒过来,“太卜可能经人授意,从中作假,恶意中伤长公主?”
魏尝一脸“跟你说话好累”的表情,然后道:“现在,可以带我去见她了吗?”
因他声称有非常重要的话提醒薛璎,林有刀将信将疑之下,到底叫他换上羽林卫的赤色甲衣,捎了他与几队人一道驰马出府。
林有刀原本打算入宫,是因统领羽林卫的傅洗尘养伤在府,他担心皇宫有变,所以预备领一批精锐待命于宫门附近,以备万一,但如今添了个魏尝,就意味着必须得见薛璎一面。
他这头正思量该如何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形下,将人和话带到,魏尝已经一边扬鞭一边朝他丢来一截衣袖。
似乎是他方才换衣裳时顺手撕的,上头歪七扭八四个大字。
见林有刀一副风中凌乱的模样,魏尝解释:“别看了,你也不懂,想办法递给长公主吧。”
亥时正,未央宫前殿灯火通明,圣上亲临,重臣齐聚,掌天文历法的太史令立于旁侧,正中太卜见长公主迟迟不至,请示皇帝是否先行卜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