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习清和周自珩的关系一直维持在一个非常诡异的临界范围内。起初的时候,谁都以为自己看上了一个顶好的oga,谁知道黑布一掀开,大家都是拼刺刀的alpha。
这个社会说正常也正常,说奇怪也奇怪。人口的急速膨胀,使得基因的优劣愈发趋向于正态分布,优质的alpha和oga都成了少数。在巨大的婚育择偶压力下,原本站在歧视链顶端的alpha也成了众多想要改善基因的oga的选择。周自珩从小生活的环境都是o多a少,从小学开始他就遭到诸多oga甚至其家长的骚扰。不堪其扰的周自珩不愿意仗着自己是alpha对被人施压,只得转校,甚至为此掩盖自己alpha的身份,原本想装成beta,可后来一想,还是oga吧,一了百了,反正也没有alpha敢随便动他。
一个想骚扰别人才装成o,另一个是怕被骚扰才装成o,还都在相遇的第一时间看对眼了,世界上就是有这么巧的事。
可两个alpha怎么在一起?算了吧。
话虽这么说,这两人谁也没想就这么算了。别人只道alpha对自己的oga有征服欲,可堆他们而言,两个占有欲十足的alpha碰到一起,征服的快感才是双倍的。
每次在外人的面前,身为同桌的夏习清和周自珩总是装的十分友好,面子功夫做得一流,可明里暗里也没少给对方使绊子。
物理课上,夏习清低头伏在桌面上画画,周自珩觉得他特逗,每天都跟没骨头的人似的,坐在桌上不是趴着就是倚着,反正就是不好好坐,课也不好好听,每次考试分倒是不低。
“这一题,我找个人来回答。”物理老师站在讲台,眼睛扫过下面的学生,大家纷纷低下头避开老师的视线。
“那就……夏习清吧。”
沉浸在自己的“创作”中无法自拔的夏习清压根儿就没有听见老师叫他,没一会儿,自己的椅子被人踢了一下,夏习清一脸莫名地转过脸看向坐在自己身侧的肇事者,压低声音道,“干嘛?”
“夏习清?你怎么还不起来回答问题?”
“啊?”夏习清愣了愣,看见周自珩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又撇过头看见讲台上一脸严肃的物理老师,这才慢悠悠地站起来,良好的心理素质让他临死了还在装蒜,“老师,我刚刚没听见您叫我。”
物理老师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拿着物理练习册,一副老花镜耷拉在鼻梁半中央,那双精明的小眼睛从眼镜上缘的缝隙打量着夏习清,“那你说吧,这一题选什么。”???
我怎么知道选什么?夏习清整个人都是蒙的,甚至连老师说的哪一题都不知道。他的余光瞥向身边的同桌,怎么说刚刚他也给自己通风报信了。不至于在这个时候不多帮帮他,送佛也要送到西啊。
可周自珩偏偏坐得笔直端正,一副清心寡欲好学生的作态面朝黑板,都不带瞧他一眼的。
这人是故意的吧。夏习清心想。
“嗯……”
前座的女生倒是好心肠,半转过头小声提醒他,“第56页最后一道选择题。”
夏习清挺感激的,要是连带着答案一起说了他就更感激了。他低头,翻了几页找到了那道题,事实上夏习清的物理学得还不错,可这么短的时间让他做出这道需要计算的题……
丢不起这人。与其被全班人围观,还不如跟周自珩低个头。做完一番心理准备,夏习清伸出脚,踢了踢周自珩的椅子腿,“喂。”踢了两下周自珩才回头,侧过脸看他。
“嗯?”
夏习清朝他使了个眼色,手指着那一道题,“选几?”
周自珩学着他的样子,手撑着下巴,不紧不慢,一字一句。
“求我啊。”
求???
夏习清眼睛都瞪大了几分。看什么玩笑?
求他?
周自珩缓慢地扬了扬眉尾,“老师可等不及了。”
真是点儿背。
物理老师催促起来,“夏习清,有答案了吗?”
周自珩仍旧优哉游哉地转着一支笔。明明只有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可夏习清却觉得度日如年,时间一下子被拉长,每一帧都晃荡了好久好久。他等不了了。
去他妈的。
周自珩在最后一刻还是妥协了,轻声开口,“b。”
夏习清头一扬,理直气壮,“我不知道。刚刚走神了。”
物理老师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成绩好就可以上课不听讲吗?你最近的态度很有问题,不能因为自己目前的成绩骄傲自满,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说完一大堆,老师叹口气,“坐下吧,一会儿课间去我办公室一趟。”
夏习清点点头,坐了下来。在老师背过身之后朝周自珩比了个中指。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等到周五早上英文课的时候,局势又逆转过来。
“下面请一个同学来念一下这篇课文。”英语老师在讲台上缓缓踱步,目光最终落到最后一排。
“周自珩同学,你起来给大家念一下吧。”
听罢,周自珩站了起来,右手拿起英文课本,左手按在课桌的桌面上,开始朗读。坐在一旁的夏习清饶有兴致地侧身看着他。
长得好看,声音好听,腿长身材好脑子还灵光。哪方面都符合他的审美。
可惜是个alpha,真没意思。
念完第一段,周自珩忽然感觉大腿侧面有些痒,稍稍低下头,看见一只细白的手指缓慢地沿着校服裤子的侧边缝滑下去,弹钢琴一样轻巧。
就在他低头的瞬间,夏习清也抬头看他,四目相对,他恶劣无比地坏笑了一下,仰着那张天真的脸。
周自珩镇定地继续念着课文,语速不疾不徐,在外人看来根本没有什么问题,可他自己很清楚,他的心已经开始乱了。
那只手指愈发嚣张,如图一只小猫的爪子轻轻挠着心脏。指尖的纹路与布料的纹理亲密交映,触及的地方隐隐发烫。
夏习清享受这种恶作剧的过程,一想到上一次是他让自己当着全班的面丢了人,他就越发觉得爽快。一报还一报什么时候都不晚。正当他的手指准备再一次折返时,一只手捉住了他的手腕,将他那只使坏的手强行握住,握得腕骨发疼发紧,动弹不得。
真能装。夏习清向上看了一眼,周自珩仍旧镇定认真地朗读着。夏习清的腕骨很凸,可周自珩的力度掌握得恰到好处,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不太用力。自从和他成为同桌,夏习清发现,他这个人很是奇怪,表面上看起来攻气十足,甚至有点冷。可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和他本人反差巨大的善意。周六中午放假的那天,推着自行车离开校园的夏习清还不小心瞧见他蹲在体育馆后头偷偷喂流浪猫。
不忍心让流浪猫饿肚子,所以也不忍心下太大的气力握他的手腕吗?
感觉夏习清老实了一些,周自珩想着松开手吧,可下一个瞬间,自己的手反被夏习清握住,修长手指硬生生嵌进来,从一开始单方面的强制阻止变成了十指相扣的暧昧姿态。周自珩试图挣脱,可夏习清的力气远比他想象中要大,纠缠着无论如何也不撒手。
课堂上的所有人都安静地聆听着周自珩的朗读。周自珩的后背隐隐渗出了汗,衬衫紧紧地黏在后背,就像是夏习清此刻怎么也甩不掉的手。他觉得自己开始出现幻觉了,玫瑰的香味越来越浓,快要弄乱他的脑子,他的眼睛,让他甚至看不清眼前的一个个字母。
六月的风都是烫的,几乎像是要把玻璃窗融化,想涌起来,裹住他。裹住这个危险而禁忌的时刻,把两个暗地执手的少年酿成一枚永恒的琥珀。
念完了最后一句。周自珩有种隐隐松口气的感觉。
“非常好,请坐下。”
夏习清在老师开口的瞬间松开了手,结束了这场性质恶劣的游戏,抬头看向黑板,装出一副乖巧学生的模样。周自珩坐了下来,说不上为什么,他的心跳得有些不正常。他的左手摊开放在桌下的膝盖上,低下头,周自珩不动声色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冷气把握手后洇开的汗液吹得发凉,手指的缝隙间是红色的,玫瑰色,是被紧紧握住之后留下的痕迹。
好奇怪,仿佛被他用力握过的并不是这只手。
是现在这颗受到压迫后猛烈跳动的心脏。
就在这一刻,周自珩脑子里冒出一个疯狂的想法。
想闻他身上辛辣的烟草香。
时间流逝得好快,就像忘了被拧上的水龙头,流失的再也追不上。两个人的关系仍旧维持着表面和平和暗帝较劲,谁都把谁放在一个很特别的位置,可看起来,谁都不把谁放在眼里。这样一久了,倒成了某种约定俗成的特殊关系。
校内篮球赛成了假日开始前的最后一个活动。周自珩虽说是个转校生,但凭借史上最高oga的外号都被篮球队给瞄上了,篮球队的队长是个长了对虎牙的alpha,什么时候都笑嘻嘻的,好像是夏习清的亲戚,信息素的味道很特别,是雪松的气味,他不止一次找过周自珩参加篮球队,可周自珩忙着参加物理竞赛,借口推脱了。
没两天,队里那个看着特文静的篮球经理也跑来游说他了,那家伙更有趣了,长得一副oga的模样,结果是个beta,信息素的味道几乎淡得闻不到,像是冰的青柠水。
谁都劝过一遍了,唯独队里的主力之一夏习清,死活也不来求他。偶尔在食堂碰上过一次,见这三人坐一块儿吃饭,周自珩端着餐盘从他们旁边经过,夏习清阴阳怪气道,“白长这么高个儿了。琛琛你说是不是?”
许其琛的表情有些尴尬,“习清,你别……”
“甭搭理他。”夏知许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到时候还把你扯进去。”
周自珩瞟了夏习清一眼,走到他们后面的位置坐下。吃饭的时候听他夹枪带棒说了一通篮球队的事,还有高三篮球队的那些欺负人的混账,周自珩忽然觉得,夏习清在这两个人的面前好像也是真实的。
这让他不舒服了,心里不舒服。
原本以为这个人的真面目只有自己知道,可现在才发现,其实自己并不是那个唯一,更可笑的是,这两个人是他的朋友,而自己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身份来定义。没有定义,含糊不清,简直堪比折磨。
同桌?周自珩想,这算不算一种合适的关系。可很快他又否决了,不是不合适。是他不想。
高二对高三篮球赛开始的那天,正好是周自珩竞赛前的一次校内模拟,物理教学组组长组织了所有的好苗子一起在多媒体教室参加模拟考。去参加考试的周自珩在楼道里遇到了穿着红色球衣的夏习清,正红色衬得他的皮肤在阳光底下亮得发光,他还戴了一个红色的运动发带,看起来有股平时见不到的精气神儿,连眼睛都是亮的。
真可惜,不是oga。
不然说不定能生个漂亮的宝宝。
周自珩被自己的这个念头给吓了一跳,低下眼睛准备走开,可却被夏习清叫住。
“哎。”
周自珩停下脚步,转过脸看向他。
“今儿要是输了。”夏习清用那张漂亮到被周自珩觉得可惜的脸冲他露出一个发狠的表情,“我跟你没完。”
可能他觉得自己现在像只小老虎?周自珩差点被他逗笑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只觉得夏习清这副故作强势的模样,实在是太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