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看了看四周,这里似乎是一栋单独房子,窗外可以看得到一整片湖泊。卫桓都没有发现这就是之前云永昼带他来过林中小屋,他心焦地将云永昼扶到卧室床上,眼看着他胸口还在往外不断地冒着血,“为什么愈合不了……”
云永昼脸色苍白,但依旧在努力安抚他情绪,“可以,只是比较慢。”
那个人妖力太强了。
卫桓低着头,死死地按着他胸口。清和感觉到他情绪很不对,于是开口,“我去找找有没有止血东西。”
他一离开,这里变得更静。卫桓心情复杂又煎熬,他极力地隐忍着,装出一副还算冷静模样,等到清和拿着医药箱回来,他又忙着脱下云永昼浸满了血上衣,为他缠上绷带。清和在一旁看着这些血,只觉得可怕,如果这是个人类,心脏被这么狠狠刺上一刀,恐怕早就死了。
可强大如云永昼,还是陷入了昏迷。他双眼闭着,看起来和平时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但卫桓却不敢面对他这张面孔。
为他处理好伤口,一直垂着头卫桓看着自己满手血,一句话也不说。
清和将东西收拾了一下,抓住他包,“我先去外面,你们有什么事叫我。”他离开时候将门带上,房间里只剩下躺在床上云永昼,和坐在床边沉默卫桓。
床头柜放着清和之前端来一盆水,卫桓将自己手浸没进去,一点点将上面血洗干净。
这双手沾满了云永昼血。
这种感觉,就好像用风刀刺中云永昼人是他自己一样。他浑身发冷,紧紧地咬住自己后槽牙。
水面倒映着自己现在这张陌生脸孔,卫桓只觉得讽刺。
他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妖力,没有身份,没有原本属于自己身体,没有了九凤之名。他花了好久好久时间去试着接受自己被剥夺一切现实,原以为自己已经可以泰然处之,但当他看见风刃瞬间,一切都被击垮。
他被夺走天分,嫁接到了另一个人身上,变成了武器。
脑子好乱好乱,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可怜蝼蚁,每当他拨开一点点迷雾,以为自己离真相又近了一步时候,命运就会狠狠地将他碾压在地,给他重重一击。
他真以为自己这具身体身份很快就要浮出水面,可没有想到下一刻,就出现了和他具有相同妖力妖傀。
前所未有疲倦和痛苦压在他双肩,卫桓低垂着头,眼睛发涩。他只要闭上眼,眼前就是他尸体被拖去,被分解,变成一个又一个试验品。
他抬起颤抖双手,抱住自己胳膊,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
刚刚他已经够失态了,云永昼一定看出什么了。
他不想让云永昼发现,起码不希望是这个时候。如果可以话,他愿意去找一个合适时机,在云永昼心情不错时候将真相告诉他,哪怕他不接受,他也认了。
昏迷中云永昼发出一声痛苦闷哼,卫桓抬起头,看见他眉头紧皱,嘴唇在轻微地颤抖。
一定很痛。
卫桓忍了很久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胡乱地用手背去擦,可越来越多。
他明明很难受,可这些难受比起看到云永昼痛苦来说竟然不值一提。
如果可以分担他痛苦,哪怕一点点……
卫桓忽然间想到血契,想起之前自己之前失去痛觉。对,如果是血契,他也可以将云永昼痛觉都转移到自己身上。
没有思考更多,他开始回忆自己在血契笔记上看到密咒,记得不算太确切,但为了云永昼,他还是想要试一试。运灵之后默念心诀他周身散发出金色金乌光芒,眉间那一点变成红色,仿佛是渗出一枚血滴。
他握住云永昼手,手掌心那一颗点也变成了红色,光芒激汇于一瞬间,又一下子消失。
结束了吗?为什么没有感觉。
原本还以为失败了卫桓呼吸忽然一滞,心脏爆发出密集疼痛。手掌撑在床上,他努力地维持着自己清醒。卫桓知道会很痛,但他没有想过会这么痛。
并非是一刀刺中心口痛快干脆,而是密密麻麻仿佛被无数尖锐锋利针疯狂刺着,扎进肉里,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浑身开始冒出冷汗,嘴唇苍白。
这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会是这样。
好冷。
卫桓打着寒颤,牙齿都在发抖,心脏里好像藏着一根根钢针,破碎心让身体都仿佛要裂开。他试图站起来,想走到外面去,但每一步都带来更加无法忍受疼痛。
他能感觉到自己体温在不断地下降,太冷了。卫桓哆嗦着伸出手,轻轻地掀开了被子一角,尽管他已经快要痛到失去意识,但还是尽可能放轻动作,小心翼翼地爬上去,将被子放下来盖住自己。
他尚存一丝清醒大脑在告诉自己,你太荒谬了。荒谬地在他不知情时候擅自转移他痛,荒谬地躺在他身边。
但再怎么荒谬,也好过看着云永昼疼。
卫桓没有贴上云永昼一丝一毫,只是侧着身子蜷缩起来,望着云永昼沉静侧脸,像一只害怕打扰又无家可归小动物。
原来你这么痛过。
最后一点夕阳沉下去,妥协融化在冰冷黑暗之中。屋子里一点点变暗,卫桓残存意念变出一枚小小光芒,悬浮于他们头顶,温柔光笼在云永昼脸庞上,让他在痛到极致时候还可以稍稍感到一丝心安。
云永昼身体好暖,太阳一样源源不断地散发着光和热。卫桓太冷了,他好想贴近一点,想抱住他,但他忍住了,只是用额头轻轻地抵住云永昼手臂。
不可以再多了,他告诫自己。
不知道什么时候,痛觉将他最后一点意识剥离躯壳。
仿佛解脱一般,他再也感受不到锥心之苦,好像无根之叶飘进了一片黑暗湖水中。他抬头望着天空,一阵风吹过,蓝色风幻化出另一个自己。
不,那才是真正自己。
那个真正有着九凤面貌他朝漂浮在湖面自己伸出一只手。
犹疑片刻,卫桓伸出自己手。被拉起瞬间周遭景致变成了一片混乱杀戮战场,密雨般子弹射入他胸口,哭喊声裹着浓稠血气味,令他头晕目眩。
他眼前出现了一个高大背影,好熟悉,那双黑色羽翼在这暗红色天空之中显得苍凉而悲壮。
面前人回过头,是父亲。
“父亲……父亲!”卫桓向前奔跑,从背后抱住父亲伤痕累累身躯。
我好想您。
可他紧紧环抱双臂却被父亲抓住,扯开,卫桓疑惑地抬头,看着父亲转过身,他微微皱着眉,用一种陌生而疑惑表情看着自己。
“你是谁……”
心脏狠狠一击,卫桓愣在原地。
我是谁。
我是你儿子,我是九凤。
“我……”
当他再一次抬头时候,面前父亲已经变成了一个蒙着脸孔黑衣人,他脸颊隐约露出蓝色妖痕。
你是谁?
他发出嘲讽反问,“你说呢,我是谁?”
卫桓来不及回答,只见他手中凝出一把锋利风刀,毫不留情地刺入自己胸膛。卫桓眼睁睁看着这刀刃没入身体里,痛到说不出一句话。
“原来你还活着?”
云永昼声音。
他再一次抬起头,直面上云永昼那张冷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