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我发现大马路上机动车全都不见了?!就连112无轨电车都甩站没敢停,直接跑没影了!”
孟小北在电话里骂道:“你就折腾吧,亮亮你真是要作死了。”
祁亮又激动又后怕的:“我真的是作死了!”
“当时幸亏我们家小逸逸眼睛尖,反应快,从后面抱着我大喊停车,快停车,快跑,前面是坦克!!!”
“老子当时都吓傻了,就像电视里演的,长长的一列装甲坦克,瞅不见队尾的规模。坦克的金属履带就那样慢慢地压过路面,很长的铁铸的炮筒子直不楞地对着我,跟我在同一个车道上,直奔我就开过来了!……”
祁亮把他的座驾撇了,和他家萧老师掉头撒腿子,然后被一串儿坦克追着跑!
他们的摩托在道上被坦克撞飞,路上稀稀拉拉散落一地废铁零件。
机动车道与自行车道之间,还隔着一层厚厚的灌木绿化带。祁亮与萧老师极其狼狈,从柏树丛之间硬钻过去的,躲到树坑里,蹲下抱头。萧逸把亮亮抱在怀里保护着,吓得瑟瑟发抖。两人也算出生入死了一回,倘若一梭子枪子儿扫过树坑,他俩就做炮灰了。
坦克炮筒也并没有冲他们开火。枪管瞄向他们藏身的位置,从他俩脑顶滑过。沉重的履带缓缓碾压而过,卷走一路渺小的石子尘埃。天边升起淡淡血色,历史的车轮滚滚行进,势不可挡。
第七十六章黎明前夜
聂卉常来家里找孟小京复习功课,俨然好像已经是孟家一份子,和孟建民一起谝变动的风云时事,发政治牢骚,聊得还挺投机。聂卉八卦上面的消息,传闻说要动真格的,铁腕扫灭如火如荼的学生运动。
孟小北在电话里和祁亮开小会儿,“军队进来……不会吧,不可能的……解放军都是什么人,当兵的不也是咱老百姓,少棠就是解放军,他就拿枪的。你说,像少棠和小斌叔叔这样的人,他们会在大街上胡乱开枪么,他们绝对干不出来!”
少棠那时在哪?
少棠所在的部队在北京西郊山区按兵不动,每天闭门训练,于水火之外拥山旁观。上层大手博弈、兵权动荡交割,也波及到他们队伍。某一天大早起来,整个总队内部全面戒严,肃反。顶头上司因立场没站对同情心歪到学生队伍里,而遭到贬黜,从外面进来人接管总队,西山大院风声鹤唳。
少棠是这时接到他小舅一纸调令:你给我离开北京。
少棠电话里质问他小舅:“您让我现在离开您这样合适么?我队里小兵人心惶惶,都不知道下一步要干什么,我现在自己撤了?”
贺诚说:“你现在立刻,马上,给老子收拾东西,坐晚班飞机,我用我办公室的名义,调你去广州公干。我正缺人手,手底一团乱,你替我办一件正事。”
少棠说:“……您是让我躲了?”
贺诚突然翻脸,厉声道:“你不躲,你难道准备提着枪上‘战场’?老子他妈的还不了解你是什么人你愿意吗你不挣扎难受吗!!”
少棠那时在电话里沉默,心头覆上一层暗红的血色,炙热,刺痛,无话可说。
少棠后来是被他小舅派来的两名密工,用手枪抵着腰,从大院里直接架走。参谋部办事不用请示汇报下级,直接就去提人,强逼着他快速离京,赶晚班飞机去了广州。
老狐狸贺诚在京城暗处纵观全局,既要揣摩圣意,同时关注监视京西两只部队,想保住楚师长的一顶军帽全家安危,还要保护当时仍是孩子却天赋异禀的楚二少爷。谁都难以把握时局若干天后的走势。个人单薄的臂膀,无论如何拗不过国家机器飞剪的齿轮,摧毁式的残酷碾压。要么自己手上沾血,要么变成复兴门立交桥下一滩血,贺诚当然不愿看到少棠被牵连,利用手中权力将人抽离,是最明智选择,不能妇人之仁。
……广州连日阴雨,天空仿佛罩在一具青灰色的大罩子里。乌云给天际镶起一道边缘,掩住金色的阳光。仿佛黎明前夜片刻的黑暗和压抑,光明就在前方,不远处。
一辆黑色外交公务车缓缓驶出机场。
暗处,少棠掩在墨镜后的双眼沉静,犀利,一手在窗口磕掉烟灰,另只手缓慢转动方向盘,盯上前车,汇入车流。
少棠驾车技术很好,速度不疾不徐,车身平滑稳重。他跟着前车沿广州城内几条主干道兜圈,中途被无数车子在中间横塞,阻隔视线,然而自始至终没有跟丢,像隐在丛林中伺机待动的豹。
黑车突然加速,甩脱后面若干辆车,拐进窄巷,光天化日想要脱身!
后面的追车慌忙启动,却被一辆横到巷口的邮政局厢式货车挡了路。
少棠在后面冷眼一瞥,也突然转弯,绕路而行,从另外一条窄巷抄到前面。
两车齐头并进,路面产生尖锐刺耳的摩擦,又同时被路口红灯逼停。
少棠墨镜边缘有花纹,以及显示身份的暗码。他手指夹烟,很冷静,也很拿劲儿,像真的似的,在车窗边缘磕了三下。
黑车内的人,伸出一手,就在东西丢过来一瞬间与少棠隔着墨镜对视,突然发现有诈!
黑车突然转弯试图闯红灯,越道强行左拐!少棠瞬间启动加油门猛拐,一头剐上对方侧前杠,在城里巴掌宽的窄道中间如同非洲大草原上两头角马逐力,他生生将对方的车顶上马路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