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看看什么情况,再见机行事吧,他对自己说。
夏尼尔从第三名死去猎手的身上搜出几匣备用子弹,挑了两把合手的枪支,然后将其他武器和衣物挖坑埋了,尸体塞进一段巨大的腐朽枯木底下,腐泥烂叶中的蚂蚁、蜣螂等昆虫被惊动,四下逃窜,但很快它们就会回来,享受一顿长久的美餐。
干这些事情时,他愉快地哼着八年前的流行歌曲,鲜血与新死的余热令他重温了久违的兴奋。
洛意表情冷淡地旁观。说实话,他并不喜欢这个男人身上的气息,从骨子里透出一股豺狼般六亲不认的阴鹫与毒辣,而那些偶尔透露出来的、看似活泼风趣的表情与话语,只不过是些无伤大体的点缀,仿佛豺狼洞穴里生长出的几枝小野花。
现在他驯良得像只养熟了的狼犬,那是因为在这种事态与环境中,自己比他强大。等到他觉得拥有足够强大力量可以抗衡或超越时,就会本能地伸出尖牙利爪。洛意十分肯定他只是在利用自己摆脱困境——不过自己也一样在利用他帮忙狩猎,两人扯平了。
正在毁尸灭迹的时候,洛意听见了轻微的脚步声,以及枯枝落叶被踩到的悉索声响……有人来了!夏尼尔也惊觉起来,回身与他交换了个眼神。两人立刻闪到最近的一棵大树后面。
繁茂的枝叶遮蔽了视线,只能从脚步声中判断出,正在向他们靠近的是两个人。墨绿色的丛林作战靴与迷彩裤脚暴露了对方的身份——俱乐部配备的保镖,另一个应该是猎手。
动手吗?夏尼尔目视洛意。
等他们再走近一点。洛意比了个手势。
他们耐心地等待对方进入必杀范围,在即将出手前,听见了那两个人的对话:“应该就在这附近,我好像闻到了血腥味……看,枯木下伸出一条腿,人兽的尸体在那儿!”这是一个声线粗重、略带俄罗斯口音的男人声音。
夏尼尔握紧手中上膛的步枪,食指搭上了扳机,枪管从枝杈间缓缓伸出去。
“已经死了……迟来一步。算了,走吧。”另一个低沉而醇厚的男人声音说道。
这个声音令洛意眉峰一剔,目光如云散月出般乍然浓烈起来。在夏尼尔弯曲食指的同时,他伸出一根指头,精确地插入扳机后面的空隙里,阻止了他的射击动作。
蓄势待发的夏尼尔吃了一惊,立刻转头看他,见他朝自己摇了摇头。
为什么?他做着口型问。
洛意没有回答,只是把他的手指从扳机上拨开,态度坚决,不容商榷。
夏尼尔朝天翻了个白眼。有什么办法呢,这个男人一贯心思深沉、自有主张,说是两人联手,但一句要紧的话都没向他透露过。或许是因为对方根本就不信任他……这个认识令他觉得有点心灵受伤。
他悻悻然抽回枪管,动作稍微大了一点儿,晃动了几片树叶。
“——谁?躲在树后面的,出来!”带俄罗斯口音的男人喝道,“快点,否则我就开枪了!”
先机顿失。夏尼尔怨怼地剜了洛意一眼,将头上的迷彩帽拉低一些,拎着枪从树后走出来,“自己人,别这么紧张,小心走火。”
那名保镖看清他的打扮,松了气,垂下枪口说:“兄弟,怎么就你一个,你的客人呢?”
必须跟指派给他们保护的会员寸步不离,这是俱乐部定下的死规矩。他这么一问,洛意也只好走出来,“什么事?”他微低着头,将眉目隐藏在帽檐的阴影下。
“不,没什么,只是担心他忘了规矩,把客人单独撇下。”保镖有些尴尬地解释,同时狐疑地打量着夏尼尔,“我瞧你面生得很,新来的?最近没听说招新人啊……”他皱着眉思索,越发惊疑不定,仔细端详洛意:“你是……不对!这期参加活动的十一位客人,他们的长相我全都记得,其中根本没有黄种人!你不是会员——”
在他举枪欲射的瞬间,一颗子弹抢先半步终结了他的性命,在眉心钻出一个淌血的黑洞。
是洛意抽出了别在后腰的手枪。惊人的拔枪速度令他后发制人。
站在保镖身后的里奥与他枪口相对。
如此近的距离,双筒猎枪的霰弹威力要比手枪大得多,他甚至可以一枪伤及两人。但里奥并没有开枪的念头,他已经猜到这两个鱼目混珠者的身份——他们很可能是被当成猎物的受害者、所谓的“人兽”,是他的营救目标。
在这种不明敌友的情况下,如果他不主动表明身份,势必会造成致命误会以及不必要的伤亡。按照职业规定,他慢慢举起一只手,说:“别冲动,我是警察。”
“哈?”夏尼尔发出了一声怪叫,讶然道:“警察?又一个卧底的?”他随即转而问身边的男人:“你们是同事吗?”
“同事?”里奥敏锐的眼神剖析着亚裔青年藏在阴影中的面目,眉头习惯性地微皱起来,“我没见过你,你是哪个部门的?”
洛意缓缓抬起脸,明亮而锋锐的深琥珀色眼睛盯着他,嘴角挑起一抹轻哂浅笑:“你好,里奥,又见面了。”
里奥的身躯触电般颤动了一下。他惊异而又警惕地审视面前的男人,似乎要将对方天衣无缝的伪装连同一身人皮一齐剥掉,几秒钟的沉默后,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名字:“……杀青!”
“真是不好意思,又跟你撞case了。”华裔青年毫无诚意地说,“虽然不指望你会同意,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尊重一下对方,就像拳击赛前两个选手得相互鞠个躬:你看,这事儿咱俩之间总要有一个退出,我希望是你,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