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的人粪,是很宝贵的肥料。
她那个因为大脖子病而说话嘶哑的爹,经常看见她在野地里提裤子,就要一顿好打,扯着嗓子像嚎丧一样喊:“赔钱货――去自家田里拉!”
茅房是一家的心。
因为庄稼都要靠粪肥生长。
而一切有利于庄稼生长的,都是宝物。
村子离的老财,忘了什么都不会忘了建造茅坑。只要有条件建,都会在家旁边挖一个深坑,上边用木板或者石板盖住,板上开一个小口,粪就从小口排进。
然后等到要给庄稼施肥的时候,就从这个坑里掏。
谁要是夜里偷偷摸摸去别人家掏粪,一旦被抓住,这家人就会好像是家里的财宝被偷一样(当然这家不会有多少铜板),这头偷粪的是一顿毒打免不了。
而村里那些老人和光屁股小孩,就整天在村里到处转悠――背着个框,仔仔细细的,像是捡天上的馅饼一样,捡粪。
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坨畜牲的粪便或者人的粪便。
包括王小花的幼弟王石头,就曾经在王云城面前炫耀了无数次:“又有傻子在外面拉粑粑,被我捡到了。”
王云城因为大号问题,被小花爹打过几回后,就踩着现代人的脸皮,学会肚子一沉,就憋着屎尿提着裤子往自己家耕种的田那边跑。
蹲在自己家的田里,双腿发软。头顶着清爽爽的高天,屁股蛋上戳着刺刺的草,拉了几回后,她忍不住骂了一句:现代的有些傻叉什么都说露天好。你也来露天一回试试?
扯了几片叶子擦一擦屁股,她渐渐脸皮也厚了。
现在王小花她那个爹,又用嘶哑的喉咙扯起来:“赔钱货――过来!”
家里人,除了王石头外,长兄王树根和爹王大山都是直接喊小花赔钱货的――小花曾一度以为这就是她的名字。
什么?你问小花娘?小花娘早在生了幼弟王石头的时候,就用家里的破席子一裹――埋了。
小花爹看到媳妇死的时候,是笑得咧着嘴,拍着胸口庆幸的:“老天爷照顾,老天爷照顾!”
庆幸小花娘是把家里将来的第三个劳动力――王石头生出来后,才死的。
要知道多少村里女人,都是年纪轻轻,从十二三岁开始生孩子,生得一尸两命。不少婆婆和男人,捶着胸口哭媳妇怎么带着孙子一起走了,好歹生下孙子再死嘛!
现在王小花,哦,不,王云城六岁,她大兄十二岁,小弟四岁。
不管王云城现在有什么打算,不管她是不是清楚小花爹正在盘算着两三年后把她卖给隔壁村那个四十多岁的瘸腿老光棍,她现在都必须明白一件事实:秋收在即,她必须跟着全家一起出去护秋。
庄稼开始黄熟的时节,为了防止庄稼被偷――无论说雀鸟还是那些饿极了的人。所有的大大小小的田地里都聚拢了人,一双双眼睛在互相警惕地看着,在田地间梭巡。
无论是殷实还是穷人家,都全家出动,
老妪牙齿脱落,娃娃光着身子,或者穿着开裆裤,也要下地护秋。
田地里稻草盖的窝棚呼啦啦好像一夜之间全从土里长了出来。
一连一个多月,全村几乎有一半的人睡在地里的窝棚里,蜷缩着身子。
护秋对庄稼人来说,是一件天大的事,是秋季的时候放在任何生老病死前面的大事。
任何一块没有看守的庄稼,一定会遭到那些极端饥饿的可怜人的偷盗――为了在自己的庄家成熟前不活活饿死,这些人只能靠偷挨过几天。
王云城顶着烈日,浑身汗流浃背,猛烈的热度晒得人昏头昏闹。好一个秋老虎。她也眯着眼,拿着棍子警惕地梭巡。
庄稼不能被偷!要不然这一年全家的汗都白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