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吃的是火锅。
东阳集的姗姗楼,百年老字号,腊味火锅是长安一绝。李慎和王真两个人,吃了一只腊鸭两只腊兔,吃得舌头发麻,辣出一身热汗。李慎灌了一瓶冰啤酒,然后就靠在椅子上躺尸,直到结账时才被王真摇醒,眯缝着眼睛付了钱,跌跌撞撞的在王真的搀扶下打了辆计程车回家。
他这丢人的酒量也是让王真大开眼界,所幸酒品还行,不疯不闹,乖乖挺尸。王真连搀带扶的拖着人进了家门,一路送回到卧室,见人衣服鞋不脱就往床上倒,只得上手帮忙。等他把李慎的衣服裤子鞋脱了,还拿热毛巾给人擦了脸和脚,再把被子盖上,才恍然奇怪起自己怎么做得这么顺手……
王真回到属于自己的小门房,一屁股坐到床上,仰面倒下,感觉是异常的疲惫,浑身上下都跟散了架一样,动也不想动。
他这一天,又被绑又被杀,折腾来折腾去,一条小命是保住了,一颗心却久久无法平静。往日听旁人口中的精彩,真个发生在自己身上,那感觉不算太好……自身的弱小和无力一览无遗,在死亡到来面前也只能瞪大了眼,像个傻逼。
他伸手捂住眼,露出自嘲的笑容。
……不甘心啊。
迷迷糊糊也不知躺了多久,王真挣扎着坐起来,该死的洁癖在对他发出强烈警告,要求他尽快把自己弄干净。他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院子,去取白天晾起的衣服,却在绕过廊角后,看见了站在院中空地上练拳的李慎。
他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那的确是刚才还醉得像滩烂泥的李慎。
清冷的月光从天盖上泼洒而下,照出一地霜白。李慎只穿一条单裤,赤脚站在青石堆砌的空地上,安静的打着一套慢拳。沉肩,坠肘,含胸,拔背……他的身体像块磁石般将王真的目光牢牢吸住,一刻也无法离开。
当李慎的右脚跺下,王真本能的往后缩起身体,而他意识到预料中的冲击并未到来时,已经是数秒之后的事情。
四周静悄悄的,连风似乎都消失了。
李慎专注而沉默的打着拳,行云流水,气势如虎,身体的每一分都充斥着浑不可挡的力量感,不断有晶亮的汗水从他额角,脊背,胸膛,手臂向外挥落,然而与这一切全然违和的,难以言喻的安静笼罩了他所处的那一片空间。
在旁观的王真眼中,一切好像是一场幻觉,不真实到了极致。
夜色愈深。
反反复复将一套拳打了数遍,李慎终于停下来,抹了把脸上汗珠,抬脚往回走。他沿着廊道走进后院,站在屋外的水池边,将海棠浇花的水桶接满,拎起来往头上倒。冰凉的清水罩头泼下,令脑子清醒不少。
王真默默跟过来,站在不远处静静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