辇中的戴高冠披锦衣的他不做声,双目半开半阖恍若神游天外,任凭座下着一身赤红鲜衣的小童仰脸高喝:“此乃我家东山主君。”端的仗势压人。
叱声过处,风住云歇,逼得滔天浪花亦若下半丈,众仙家躬身下拜,屏息凝神看他这喜怒无常的神君又要闹出什么事端。偌大天地之间,一时只闻风兽低声粗喘,他方睁眼,缓缓抬头,目视前方,淡淡看天河浪涌,星辰斗转。
小童扬声问:“天河守官何在?”
听得阶下远远有人应答:“小仙无涯,见过神君。”
只一声便似隔了沧海,敖钦有心垂眼一顾,那般旌旗招展仪仗如山的队列里,小道士端端正正跪在最远端,身后即是无垠的天河,遥远得仿佛像彼此隔了一个轮回。
伶牙俐齿的小童正一字一句教训予他听:“我家主君此番乃是为进凌霄殿面圣而来,听闻天河守官新近上任,特辗转车马前来一会。”
脚下的道者道:“不敢惊扰神君圣驾。”
小大人一般的童子煞有介事地颔首,童言童语偏要故作老成:“天河守顾守天河干系重大,望仙者多操劳,务必恪尽职守才是。”
温和的道者垂首恭听,语尽处恭恭敬敬尊一声:“谢神君训诫。”
高高扬着下巴的小童这才满意了,半转身,背手望天喝一声:“赏!”
童声清亮,面沉似水的神君驾下便有一列如嫦娥般倾城的盛装丽人手捧金盘鱼贯而出,步态袅袅,似风摆杨柳雨润芭蕉,行过处珠光耀目,宝气四射,即便看不清金盘之中是何物件,愚钝如道者亦知必是凡间未有天宫难得的珍宝,忙不迭又是一叩首:“谢神君。”
至此,礼数尽到。众人盼他早早宣一声“起驾”,好各寻自在。谁知辇中的他却似入了定,高高端坐于上,一双墨瞳映了天河水,幽幽泛几分青色。
尴尬的沉寂里,敖锦大着胆子趋前一步:“请神君示下。”
他仿佛才回神,目光一凛,视线尽处是故人不变的那一袭半新不旧的灰色道袍:“抬头。”
天风猎猎,俯身于地的瘦弱身躯依旧谦恭忍让,依旧温良有加,只是,自始至终,从青龙神君驾幸天河之畔起,便不见他抬头,哪怕只是偷偷抬眼看上一眼也未曾有。
“抬头。”耐不住性子再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