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狂风暴雨,回到家后,一切如常,项诚关上窗门,整夜都没有出去,陪着迟小多。

迟小多整个人放松下来,躺在床上,感觉就像一场梦,昨夜的紧张加上今天只睡了几个小时后的疲倦,令他很快就睡着了,一睁眼就是阳光明媚的早上。

客厅里,项诚围着围裙,打着赤膊在做早饭。

“……昨夜广州地区遭遇了四十年来规模最大的雷雨……”

“气象学家在海珠区观测到难得一见的气候现象……”

迟小多打着呵欠,穿着睡衣出来,站在电视机前面看节目,注意到茶几上有一个满是烟头的烟灰缸。

“涡状降雨云团因为气压抽空,现出一个洞。”专家朝主持人说,“我们可以看到,场面是非常的漂亮,闪电都在这里聚集了,就像一个放射性的蛛网。”

迟小多面无表情地心想这善后工作做得真是到位啊,还带上新闻的。

迟小多刷了下微博,上面许多讨论昨天晚上珠江大桥惊涛骇浪,全城暴雨犹如末日的话题,还有人说昨晚一定有哪位修仙高人在渡雷劫什么的。

“醒了?”项诚在厨房里问。

“嗯。”迟小多又打了个呵欠,想起上班的事,哎的一声,说,“糟了!要迟到了!”

项诚答道:“你单位打过电话来了,我给你请了假。”

还好还好,迟小多坐下吃饭,项诚做了两碗瘦肉粥,粥底是手动在火上熬的,配上炒得金黄鲜嫩的蛋,还有卤虾和清蒸嫩豆腐,蘸着酱油吃。

项诚还准备了一碟芝麻和泰国米,放在餐桌前,思归飞来了,停在饭桌上,和他俩一起吃。

迟小多心里左思右想,昨天的事他还记得一清二楚,什么时候给自己抹去记忆?项诚会带他去闻鼻烟壶吗?

“心情不好吗?”项诚问。

“没有。”迟小多笑笑,答道,勺子在粥里搅了搅。

项诚没说话,两人静静地吃早饭,项诚又说:“辛苦了,今天出去逛逛?”

“我突然想回家一趟。”迟小多说,“去那个海蚀洞里。”

“组织已经派人去了。”项诚说,“今早给我打的电话。”

迟小多说:“不知道鸱吻的骨头还在不在里面。”

“通常妖怪死后,是不会留下什么特别的痕迹的。”项诚说,“它们会焚烧自己,何况鸱吻死后成魔,上了岸,所以海蚀洞里应该没有特别的东西。”

迟小多想起杨星杰,还有点难过,叹了口气,说:“如果那天我坚持的话,可能一切都不一样了吧。”

项诚摇摇头,说:“就算你带着人去给它治病,鸱吻也不可能被治好,:“小多,听我说。”

迟小多:“?”

迟小多想到鸱吻,那个孩提时,将他视为朋友的,心里温柔的怪物,只觉得自己的错也许这一生也难以洗清。

“人和妖怪,是不能在一起的。”项诚说,“我们和他们,唯一能共同努力的目标是,各活各的,互不影响。这不是你的错,我也希望有一天,没有妖来害人,否则如果长期和妖相处,你的身体会受到妖气的侵蚀,会很快地老化,或者出现别的问题。还没有入魔之前的鸱吻也知道这点。”

“嗯。”迟小多答道。

项诚一手隔着饭桌伸过来,说:“想点开心的,忘了它吧。”

迟小多勉强笑了笑,说:“什么时候让我失忆?”

项诚:“……”

迟小多说:“没关系,让我闻一闻鼻烟壶,我也不记得鸱吻的事了,人生就是这样,认真就输了,对不对?”

项诚说:“我不想你忘记这些。”

迟小多:“……”

“我会向组织反映。”项诚说,“争取不这样做。”

迟小多:“可……可以吗?”

项诚答道:“我尽力,对了,告诉你个高兴的事情,有人想见你,吃过饭,陪我去看看朋友可以吗?”

“谁?”

“先保密。”

迟小多嗯了声,春夏交际,阳光灿烂,项诚懒洋洋地蹬着自行车带迟小多,经过珠江大桥,江面风平浪静,光线闪烁,入夏的第一场暴雨,行道上一排一排的香樟树呈现出茂密的青绿色。

迟小多说:“得买个车,你去把驾照考了吧。”

“等我钱解冻。”项诚说,“快了,下个月,自己开车带你去玩。”

迟小多在等领证,领到证,挂在王仁的工作室里,就可以带着钱去到处玩了。

“我送你个车。”迟小多稍微抬头,贴着项诚的脸,问,“你可以带我去玩吗?”

“你不上班了?”项诚有点意外,问,“这么好的工作。”

“我早就不想上班了。”迟小多说,“人生两点一线,回家单位回家单位,简直不知道在做什么啊。”

“那你想做什么?”项诚问。

迟小多没回答,心想当然是赖上你,跟着你过日子啦,当然这话可不能说,想了半天,只好答道:“我想陪你一起收妖,可以吗?”

项诚:“……”

迟小多心里给了自己一拳,快要哭出来了。心里怒吼道迟小多你脑子进水了啊,男神去收妖你要去干嘛!能干嘛啊!给他拎包吗?你跟在后面只会给他添乱好吗?!这模样,只能送上门去给妖怪当人质吧,哎——

“我开个玩笑的。”迟小多说,“你要收我当徒弟吗?”

项诚骑着自行车,没有看迟小多,侧头看着江面。

“我和他们不一样,不能收徒弟。”项诚说,“我家是子承父业,行当不外传。”

果然上帝为你关上一座门,还会用门来夹你的脑子,迟小多不死心地说:“那我跟着你,有危险的话,你就把我放在家里,我保证……不乱跑,也不给你添乱,可以吗?如果没有危险……我就站在旁边看看,给你拎包,拿毛巾什么的,还可以给你买矿泉水。”

“我我我……我不拍照也不录像,还可以鼓掌,给你加油。”迟小多说。

自行车拐了弯,停在路边,项诚说:“等我一会,下车。”

迟小多:“???”

项诚走到江边,点了根烟,看着滚滚而去的江水,迟小多就站在他的身后。

迟小多塞了耳机,开了首歌听——陶喆的《爱很简单》。

“忘了是怎么开始,也许就是对你,有一种感觉——”

约莫五分钟之后,项诚朝迟小多走过来,把他一边的耳机摘了下来,在他耳边说:

“可以。”

迟小多:“………………”

项诚跨上自行车。

“i——love——you——”

星辰爆发,天塌地陷,迟小多还呆呆地站着。

“我说,可以。”项诚朝迟小多说,并拍拍车前杠,说,“坐上来……哎?怎么回事?我说错什么了吗?”

项诚骑在车座上,迟小多抱着项诚的腰,满脸通红,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上。

“说你也爱我,oh——”

江风吹来,沿道花圃千万花开,哗啦一声被吹离枝头——

——粉的,嫩黄的,白的,就像迟小多心里惊天动地拉开的礼炮,轰一声飞得铺天盖地。

“听的什么?”项诚继续骑车,迟小多分了他一只耳机,两人在音乐里,骑车路过沿途的奶茶店,冰淇淋店,杂货店,文具店。这条路上阳光明媚,就像每一个广州人从小到大上学、放学都会经过的,古老而青葱的长街。

光影在头:“我没什么事,你怎么来了?王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