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小多头晕目眩,闭着双眼,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浮现出一个念头。在最后,这段记忆也会被抹去吗?

水声哗啦啦的浴室里蒸汽升腾,就像窗外突如其来的、覆盖了全城的暴雨,天地间一片灰蒙蒙的,迟小多转头看,看见窗上的水滴慢慢地淌下来。

“啊,下雨了。”迟小多说。

项诚侧头看。

“下雨了。”项诚答道,给迟小多洗头,两人站在莲蓬下,他的手指捋进迟小多的头发,迟小多感觉全身都麻了,舒服得抬起头,闭上双眼。

“我给你搓背。”迟小多还有点勃,然而现在感觉已经好多了,不像两人最开始“坦诚相对”时满脑子的情|色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柔而旖旎的气氛。

项诚转过身去,迟小多感觉碰到了他的那个,而且还是硬的。

迟小多:“……”

迟小多站在水下冲干净泡沫,站在项诚背后,努力地给他搓背,项诚光|裸的背脊肌肉虬结,肩膀带有男性的安全感,身材匀称,每一寸肌肉都坚硬瘦削,迟小多努力地搓了一会,顺手摸了摸他的腰,项诚马上抓着迟小多的手。

“痒。”项诚说。

迟小多哈哈地笑了起来,项诚攥着他的手腕,两人扭了几下,迟小多生怕再这么下去,就要控制不住凑上去抱着他,这么一想,又硬了。

“我洗完了。”迟小多说。

项诚放开了他,迟小多便落荒而逃,出去吹头发,掏耳朵里的水,好不容易才按捺住自己。

“小多。”项诚拉开浴帘,说,“内裤帮我拿一条。”

迟小多给他拿了内裤,一语不发地进了房。

项诚洗好澡后进来,看见迟小多穿着睡衣,盘膝坐在床上,倚在床头看手机,背后窗外,是沿着玻璃流淌的雨水。

“在想什么?”项诚问。

“没什么。”迟小多脸红红的,抬头看了项诚一眼,笑了笑。

迟小多在想,能不能找个常用的邮箱,把自己和项诚在一起的这些回忆写下来,发到邮箱里去,再设定个时间,让邮箱给自己手机发封信。譬如三个月后,又或者半年后,连同他们在一起的所有的事情,提醒未来的自己。

这样一来,哪怕被清除记忆了,也能找回这段感觉。

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项诚应该只是把自己当成很好的朋友,一个可以说话,可以共享烦恼与快乐的家人,一个排遣寂寞,互相依赖的伴儿。

项诚坐下来,迟小多马上把手机切换到网页上去。

“你心情不好?”项诚问。

“没有。”迟小多笑着问,“有吗?”

“怎么不说话了?”项诚说,“回家以后话就很少。”

迟小多答道:“有点困了。”

“你趴着睡会。”项诚说,“我给你推油,推完睡觉。”

迟小多躺下,项诚打着赤膊,穿一条睡裤,躬身找精油,迟小多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如果说刚才迟小多有那么一丝丝找个男朋友的念头,现在已经因为项诚认真的表情和温暖抛到了九霄云外。

项诚的手机响了,迟小多拿给他,项诚出去接了个电话,迟小多听见他说:好的马上就到。

果然项诚进来说:“我得出去一趟。”

“带伞。”迟小多说,“雨太大了。”

项诚点点头,两人对视片刻,迟小多说:“我和你一起去。”

项诚摆手,说:“他们要准备出任务了。”

迟小多心里提了起来,说:“那你……注意安全。”

项诚换了身衣服,迟小多给他买的舍不得穿,还是穿回以前收妖的那身民工装,趿了双拖鞋,背上包,说:“下午就回来。”

外面开始打雷了,迟小多送他到门口,项诚使劲摸了摸他的头,凑上来,双眼闭着,侧脸贴着他的额头上碰了一下。

“你睡觉。”项诚说。

“千万注意安全啊。”迟小多说。

“放心吧。”项诚说,继而进了电梯。

迟小多关上门,开始写他的回忆录。

“我叫迟小多……”迟小多说,“不对,我当然叫迟小多,写给自己看的,嗯,不用自我介绍了。”

迟小多打了一行:“你好,我是过去的你。”怎么看怎么充满了科幻片的惊悚与悬疑感,又删掉,换了句“不要问我是谁”,感觉更恐怖。于是最后决定不纠结开场白了,直接进正题。

“项诚……是个驱魔师。”迟小多自言自语,“虽然这很难相信,不过真的是这样,他已经瞒着你很久了,不对,应该是用‘你’还是用‘我’呢?……啊啊啊天啊我都在写什么啊!”

迟小多感觉就像两个精分的人在作蛇精病自我剖析报告,用手机打了不到两百字,扔到一边,不写了。

迟小多睡着了,隐隐约约之间,他做了一个梦。

潮起潮落,海风吹来,打在礁石上,碎成千万片发光的水晶飘散。

每一片水晶里都倒映出一个生生不息的世界,那是流转的光阴,童年的记忆。小迟小多在礁石上爬行,回头喊朋友们过去。

玩伴们都离得太远了,没有人听见,他看见一个深不见底的海蚀洞,慢慢地爬了进去。

洞穴里躺着一只黑色的、缓慢起伏喘息的大鱼,从小迟小多的视角望去,简直大得像一艘搁浅的船。这是什么?迟小多心想,走上前去,摸了摸它的尾巴。

尾巴动了动,迟小多吓了一跳,摔在地上。

“呜——”怪物的声音就像汽笛一般,在山洞里回荡,随着那个动作,鱼鳞剥落,淌着血。

而就在怪物的头上,一道光亮了起来,从微弱的光点变幻为窗户般大小的绿光,是那怪物睁开了眼睛。

迟小多战战兢兢地绕到另一边去,努力地要分清这是什么,却发现它还有一只眼睛十分浑浊,散发出黑气,眼皮半眯,已经瞎了。

“你你你,你是什么?你有名字吗?”迟小多问。

怪物没有回答,缓缓地闭上了眼。

迟小多又紧张而兴奋地问:“你是妖怪吗?你搁浅了吗?你……”

怪物的喉咙中发出哮喘般的声音,就像个巨大的风箱。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