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若不敢去看自己的手,也不敢去看汉王。侧过脸,厅堂旁边是两株柳树,柔嫩的枝条上是刚刚绽出的淡绿小叶子,在明亮的阳光下,有透明的色泽,充满纯真的生命力。
不知道他能不能如同这柳树,在经历一个轮回后重新生长,脱去这个支离破碎的躯体,放下这沉重的记忆的负荷,在温暖与希望中,真正爱一次。
没有任何预兆,拶子蓦然收紧,一道凛冽的剧痛闪电般从双手上传来,柳云若跪着的身子猛地绷直,他狠命一咬下唇,把即将脱口而出的惨叫生生压制下去,唇上有鲜红血珠滚落下来。
强烈的疼痛令他窒息,一片死寂中只听见木棍一点点收紧时发出的“吱吱”声。柳云若抽搐起来,为什么这样久?他当初还以为只是一瞬间;为什么这样痛?早知道是这样的痛法,他宁可让宣德斩断他的十指,只怕还来得干脆些。
无法再忍受了……那几根简单木棍带来的痛苦是如此深重,似乎要将他的手指碾成粉末,痛从双手传遍全身。柳云若眼前发黑,意识逐渐模糊,这就是死亡么,来吧,他已不想再坚持……
就在他要迎接来那片彻底的黑暗时,手上的疼痛却减轻了许多,他有些茫然地抬了一下眼,难道结束了?他看见汉王眼里翻涌的悲愤、痛惜、哀伤,想着自己应该安慰他一下,于是吸了口气,调集仅存的力气拼凑起一点笑容。
可是这笑容很快被摧毁,更加强烈的疼痛再一次从手上传来,柳云若被这突如其来的痛冲击地全身向后一仰。“啊……”一声呻吟从他的骨髓深处挣扎出来。
苏岳吃惊地抬头,看到魏源带着冷笑的脸,才明白他是故意折磨柳云若,只要他不点头,柳云若的手指就不能被夹断。行刑的衙役看到柳云若快要昏过去时就放放绳子,等他缓过气来,再一阵猛收。
木棍磨破了手指上薄薄的皮肤,鲜血顺着指尖滴落,柳云若惨叫起来:“快一点,求求你们快一点,啊——”剧痛像潮水一样,随着那拶子的收收放放,一波一波地想要吞没他。
为什么这些痛总是无可回避,无法遁逃?原来真的没人能救他,他的心里是无尽的绝望。
高煦的心脏被那一声声的惨叫撕扯扭曲着,头痛欲裂,五脏六腑都在翻滚,他握起拳头,指甲深深刺入掌心。如果可以,他想狂吼,想把整个世界撕碎,只要能把这个人拥入怀中……然而天地广阔,他的愤怒,他的无可奈何,是那么的渺小。
他终于明白,这事上最残忍的刑法,不是这样的拶指,也不是凌迟车裂,而是眼看着心爱之人受苦,却无可奈何。
又一声惨叫过后,柳云若的身子一阵痉挛,而后不再动弹。苏岳额头见汗,颤声询问:“魏大人?”他没想到魏源会这样用刑,若是让宣德知道,他不敢想有什么后果。
魏源走上前,拨开柳云若滴着汗的头发,试探了一下他的呼吸,淡淡道:“没事,先放一放。”
两个衙役上前,架着柳云若的手臂将他扶住,听见他发出微弱的呻吟,两边拉着绳索的衙役又准备再用力。高煦只觉一口气冲上来,胸膛几欲炸开,他一言不发,大步上前,一伸手叉住了魏源的脖子,狠狠将他摁在树上。
苏岳惊呼一声,正在行刑的衙役们也吓得松了手,柳云若的身子软软倾倒下去。
高煦虎钳一样的手把魏源擎得双脚离了地,魏源憋得满脸通红,连叫都叫不出来,两腿抽搐着,一双手无力地在高煦手上抓着。如同一只割了脖子的童子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