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若的惨叫渐渐低下去,渐渐沙哑,渐渐微弱。钟法保挥了一下手,狱卒停止了鞭打,顺手将那条血淋淋的篾条丢进了水桶,淡红的血丝在水面荡漾开来。
钟法保上前,抬起柳云若被汗水浸透的脸,悠然笑道:“这点痛就受不住,还是早点招了的好,下面我能再让你痛上十倍。”
柳云若的的惨叫声已经渐渐低沉下去,化作了艰难的喘息,他颤动的唇中吐出梦呓般的几个字:“你……杀了我……”
他终于放弃,他不再相信自己,也不再相信所谓的诺言。
“看来你还是不信。”钟法保的眼睛里透出一股寒冷而又顽皮的光,似乎是小孩子在玩一场认真的游戏。他用毛巾护住手,弯腰从火盆里拣出一根烧得红亮的通条,轻轻吹了口气,走到柳云若的身后,将烧红的那端,按在了柳云若被篾条抽开的伤口上。
刑房里回荡着柳云若撕心裂肺的惨叫,那声音凄楚到不似人类所能发出——可是钟法保似乎充耳不闻,他继续笑着,就用它沿着伤口烙描,动作慢条斯理像是描一幅精美的图画。通条戳进绽开的皮肉里,发出兹兹的鸣叫,贪婪地吮吸伤口淌出的鲜血,血水在通条上轻盈地跳动,片刻就化为一股白气……
无法想象的痛疼让柳云若的意识完全崩溃,深重的黑暗如一张网,兜头罩住了他,眼前一晃而过的,是那个人的笑容:没有人能伤害你——是真的么?救我出去吧……这时通条已经开始描他的第二道伤口,柳云若再也记不得什么,他用尽全力大呼,响彻整个刑房:“皇上!皇上救我!————”
钟法保嗤笑一声:“谁也救不了……”
可是他还没有说完,仿佛是回应着柳云若的呼唤,“砰”得一声巨响,刑房的门生生被揣开了,那气势带着天地初开的威严,摇动的火把中映着一张焦急而愤怒的脸,黄俨失声惊叫着跳了起来:“皇上!”
柳云若颤抖着稍稍转了下头,皇上……宣德来了?他终究放不下么?
钟法保一惊,才发现自己手上的通条还按在柳云若身上,慌忙跪倒在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房中的人都跪下了,唯一站着的是九五至尊的皇帝和被绑在刑架上的柳云若。宣德望着柳云若背上交织成网状的血痕,还有那两道触目惊心的烙伤,眼中有些东西在纠结,在扭曲,他的眼神从愤怒到痛楚,从痛楚到灰冷。
柳云若被黄俨带走,宣德烦乱地什么也做不了,他带着几个侍卫来到锦衣卫大牢,告诉自己,他是来听审的,是来问案的,他不会再怜惜那个人。
可是,刚才柳云若那一声呼喊响起的时候,宣德脑中真的一片混沌,循着他的声音,一脚就揣开了门,连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到的——那几乎是他刻入骨髓的本能。
面对那惨不忍睹的伤痕,他愤怒,他想杀了钟法保,可是这明明是他自己的命令。
自己给过他承诺,可是到头来施与他痛苦的,还是他……难道真的是宿命,生命中,难道有些人注定互相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