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到并州的时候, 正是深冬时分。

北地的风甚是凛冽，刮在脸上像是钝刀子割肉，这里的冬日, 与南方阴冷入骨的寒意实在相去甚远。

马车里彻夜不停地燃着炭火, 如非必要，裴蓁蓁是再不肯下马车一步了。

夜里，裴蓁蓁自梦醒来，她窝在厚厚的皮毛, 将窗口的毛毡掀起一点。只见大雪如鹅毛一样纷纷扬扬落下，地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白。

这一切既熟悉又陌生，裴蓁蓁怔怔地望着夜空, 一时忘了动作。

车队围成一圈休息，当是篝火的余烬，北地的夜，很是安静。

又过了几日，裴蓁蓁一行人终于到了东海郡。

见到东海郡标识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在心松了一口气。行了这么久的路, 再新鲜的风景也失了趣味, 如今终于到了目的地。

两年前裴蓁蓁让江风池和方宁前来并州, 正是要到作为并州心的东海郡置业。

繁缕本是很兴奋的, 她不久前还想着, 东海郡会是哪般模样, 但进了城，一切却让她大失所望。

与洛阳城的繁华全然不同，东海郡几乎称得上荒凉，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不过三两，房屋多是低矮的平房, 见不到什么精巧匠心的建筑。

甚至要隔了好一段路，才能见到零散分布的商铺，卖的也是什么浊酒、皮毛一类，再没有什么叫繁缕感兴趣的。

入眼可见最热闹的一处，竟然是那破旧酒旗在风飘扬的酒肆，三五大汉聚成一桌，豪迈痛饮，小小的一处人声鼎沸，身姿窈窕的美妇人靠在柜台，手拨弄着算盘珠子，偶尔抬眼与熟客说句话，眸光流转，最是风情万种。

“这跟我想的根本不一样嘛”繁缕撅起嘴，轻声咕哝道。

紫苏笑了笑，寡淡的脸也因此多了几分生动：“并州本就苦寒，在外又有未归附的胡人侵扰，是以民风彪悍，此地百姓便少有那风花雪月的兴致，如何比得上洛阳城的繁华呢。”

长长的车队驶过东海郡街头，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暗自盘算裴蓁蓁一行人是何来路，到东海郡来，又想做什么。

按照江风池书信给出的地址，车夫稳稳地向前行去，车，裴蓁蓁与王洵对坐，面前是一张上好楠木制的棋盘，她手握着一枚棋子，默默沉思。

行路之，除了对弈，似乎也没有太好打发时间的方式。

实在想不出破解之法，裴蓁蓁掷了棋子，嫌弃道：“果真不该与你对弈的。”

与王洵对弈，只会打击自己的信心。

王洵莞尔，慢慢将棋盘上的棋子收起：“马上就要到了。”

裴蓁蓁嗯了一声，将窗边毛毡挂起，想透口气。

冰冷的空气顺着风灌入马车，裴蓁蓁迎面受了风，顿时便打了一个寒颤。

她这副身体，许是未吃过苦头，惧寒得紧。

王洵无奈，取下一旁狐裘上前将她裹住，裴蓁蓁整个人便都陷在了他怀。

“既然畏寒，平时便要注意一些。”左右身边无人，王洵便没有放开。

他自幼习武，长于骑射，冬日里不必穿得太厚掌心也是温热。裴蓁蓁靠在他怀里，源源不断的暖意从他身上传来，她像猫一样向后缩了缩，也没有要挣开王洵怀抱的意思了。

冬日天寒，并州大多数平民都选择留在家不出门，毕竟他们很多都没有能力置办一件厚实得足以抵御寒风的冬衣。

但就是这样飘雪的天气，竟还有一群身着单衣的百姓停留在草棚之，棚燃的炭火用处有限，那些人冻得不停走动，以此来维持体温。

这是怎么一回事，裴蓁蓁不由挑了挑眉，回过头对上王洵的眼神，两人便都知对方的意思。

王洵招来侍从，要他上前询问一二。

没过一会儿，那少年步跑了回来，口齿伶俐地回禀道：“那里正是一处医馆，两年前这东海郡来了一位神医，开了这家医馆，什么疑难杂症都难不住他，即便是并州的世家大族，也有上门请他瞧病的，当地的人都尊称他一句褚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