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一向恪守君子之道的,如今怎么说出这样的话?”阿瑾觉得今日的皇上变得很怪了,“若是每一地的官府抓了有嫌疑的犯人,找不到破绽就直接伪造证据定了罪,天下岂不是要乱套了。”
话出了口,其实楚元熙也觉得有些不妥,自己竟是要往昏君的方向去了,只是看着阿瑾,又忍不住道,“我从前不明白为何世上总有公私不分,任人唯亲的事,可如今成了局人,方才发现,感情有时候真的会蒙蔽人的双眼,阿瑾,我希望能给你最好的。”
“陛下,臣妾虽然失去了家人,可臣妾遇到了您,这就足够了。不需要为我违背您的原则,假的终究是假的,就像皇后当年自以为天衣无缝,瞒了这么多年,终究是纸包不住火。皇后废立不是小事,若您的名声因此蒙上了污点,叫臣妾如何安心。陛下,那些虚名不重要,只要我们的心是在一起的,哪怕永远都是皇贵妃,臣妾也很满足了。”
“阿瑾……”
——
凤仪宫。
皇后看着许久未见的母亲,心里竟生不出意外之感,“母亲是来兴师问罪的?”
裴夫人端详着大女儿被厚厚脂粉遮住的脸,头一次感觉这么陌生,“为什么?”
“为什么?”皇后品味着这三个字,是啊,为什么。
过了半晌,愤怒的嘶喊声从皇后的喉咙传出来,打破了一室的平静,“到底为什么你会不知道吗!”
“都是你们的女儿,她就是块宝,而我呢,只是一根草!从小你们夫妻俩就对我视若无睹,府里的下人也有样学样,谁都不把我这个大小姐放在眼里,生了重病,身边竟连一个人都找不到。要不是祖母怜惜,把我接过去照料,我早就悄无声息地死了。她呢,自打出生,就被你们捧在手心,呵护备至。要是个男丁也就罢了,明明也是个赔钱货,就因为沾了光跟弟弟一块出生,便成了祥瑞,所有人都宠着她,爱着她。但凡有什么好东西给嘉汶,都少不了她的一份。就连祖母,一直最偏心我的祖母,看在嘉汶的面子上,也对她爱护有加。你知道我当时的心情吗,嫉妒、惶恐,每一天都在不安度过,生怕一觉醒来,就一无所有了。我梦寐以求的东西,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凭什么呢,凭什么她生来什么都有,凭什么所有人都喜欢她!”
裴夫人听着这些话,眼的泪终于掉了下来,“我和你爹,年少相识,青梅竹马,成了亲,他也只守着我一个人过。婚后七年,我一直没能生下一儿半女,多少闲言碎语要把我给淹没了。是你爹,顶住了所有压力,一直坚持不肯纳妾,他那个性子,很少这么硬气。那个时候,我觉得我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了。后来,我终于怀孕了,整日里求神拜佛祈祷能是个儿子,也看了好多大夫,都说是个男胎,可最后生下来,却是个女儿。这下,连你爹也扛不住了,于是,马姨娘进门了,生了个儿子,柳姨娘进门了,也生了个儿子。而你爹,也渐渐不来我的院子了,府里的人见风使舵,谁都要来踩一脚,那段日子,是我这辈子最痛苦的时光。而我,第一次学着去争宠,去用那些从前根本不屑的内宅伎俩,我这双手,甚至沾上了血腥,好不容易才把你爹的目光拉回了一点点。再后来,我又有了身孕,生下了一对龙凤胎,你爹很高兴,我们的关系也终于慢慢回到了从前。可破掉的镜子又怎能真的圆回去,那两个姨娘杵在那终究不是摆设,那两个庶子也注定要分走你弟弟的家产,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你告诉我,我要如何才能喜欢你,我要怎么做才能像对待嘉妧嘉汶那样对你!”裴夫人崩溃道,“因为生下了嘉汶,我的处境才好过了一点,所以难免对他们姐弟俩偏爱一些,我真的没有想到,这会让你生出那种心思,你有没有想过,她还那么小,和你血脉相连,是你嫡亲的妹妹!”
“妹妹?那根本就是个妖怪。”皇后从来没有把裴嘉妧当成自己妹妹过,“都被卖到那么远了,居然也能跑回来,现在还把陛下给抢走了,从小到大都那么有本事,该说不愧是她吗?”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想到的,居然只有这些吗?”
“不然呢。”
“你心里,就没有丝毫的愧疚吗?”
“愧疚?只要她一出现,我就什么都没了,你觉得我还会有这种感情吗?”
裴夫人悲哀地看着大女儿,“原来是我一直没有看清过你。呵,明明你才是最有本事的,不是吗?你爹当初对你是个什么态度,现在又是个什么态度,而嘉汶,一直处处依赖你,把你当成最亲近的人,连我这个母亲,都要往后排了,你根本就不用嫉妒嘉妧的。”
皇后并不觉得高兴,“那都是我事事小心,处心积虑谋划来的,可不是因为什么血脉亲情。你可知我做了多少事,费了多少心,才换得他们那一丁点的好感。”
“那你祖母呢,她的心一直是偏的,偏到甚至愿意为你瞒下真相,”裴夫人不知道现在是该替丈夫和儿子生气,还是该为小女儿难过,“你知道吗,当年和你一起去上元灯会的那些人,都死了,能有如此大的手笔,除了老夫人,不作他想。她当时一定察觉到了什么,可在嘉妧和你之间,她做出了选择。”
皇后的嘴动了动,终是没有说出什么,是的,整个裴家,也就祖母是真正关心她的。
裴夫人也不想再和这个女儿多费唇舌了,她已经找到了答案,也做出了决定。
皇后看着母亲起身离去,追问道,“你们现在是不是打算弃了我,扶持她了。”
裴夫人顿住了脚步,“容秀,你还是不明白,人心,是很特殊的东西。嘉妧现在有宠爱,有子嗣,根本不需要我们了,甚至可以说裴家这群不成器的,只会成为她的累赘。”
裴夫人最后留下了一句话,“我知道老夫人一直偏向你,但你不要忘了,这裴家的当家主母,始终是我,从今往后,你不要指望能再从族里得到一丝一毫的助力!”
裴夫人说完这句话便决绝地走了,皇后看着母亲毫不留恋的背影,眼泪不争气地淌了下来,止也止不住,她知道,以后,自己便真的没有母亲了。
君心宫。
白露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问了阿瑾,“娘娘,今日您为什么拒绝陛下的提议,明明是个大好机会啊。皇后一日是国母,就一日占着大义,您虽是皇贵妃,但也是妃,将来……”
阿瑾知道白露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无非是怕她会有失宠的一天。即便到了现在,很多人也是如此,不相信陛下会喜欢她一辈子,毕竟帝王之爱实在太过虚无缥缈。她若没有上辈子的经历,大概心里也会存着一份担心吧,只是这话却不好对别人说。
阿瑾对白露道,“何必脏了陛下的手,她若是真能就此沉寂下去,就不是裴容秀了。且看着吧,肯定还会搅出事来的,本宫只需要耐心等着,在适当的时机抓住她的把柄,到时候罪证确凿,谁又能说出一个不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