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牵着裴元彻的手,走到顾沅面前,一本正经道,“母后,太傅讲过,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你答应了父皇的事,就得做到的。”[1]
看着这对父子,顾沅又好气又好笑。
好说歹说哄走儿子,一关上门,她就忍不住去瞪裴元彻,气呼呼的,腮帮子都微鼓,“天底下哪有你这样的老子,还找儿子告状,无耻!”
裴元彻搂着她的腰,轻笑,“还可以更无耻,你要不要试试看?”
顾沅脸皮薄,哪里像他,彻底没了招,只好硬着头皮与他读那些话本子。
……
启新六年夏,远嫁陇西的景阳长公主送来一封家书,说是在秦州寻到了嵩阳道人的踪迹。
纵然裴元彻已经习惯了失明的生活,但这四年来,皇室从未放弃寻找嵩阳道人的踪迹,可这老神仙的行迹飘忽不定,去的也都是些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寻找起来实在困难。
但只要有一线希望,顾沅就不想放弃,是以一收到信,她就迫不及待加派人手去秦州。
许是老天眷顾,这一回,还真让他们寻到了嵩阳道人。
于是,在这一年的初秋,一袭宽袖道袍,仙风道骨的嵩阳道人,被八抬大轿请进了皇宫。
顾沅待他很是礼遇,这是裴元彻恢复视力的最后希望了,她不敢轻视。
嵩阳道人给裴元彻检查了一番,始终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态。
待他检查完,顾沅双手揪着袖子,忐忑又期待的问,“道长,能治好么?”
嵩阳道人不紧不慢道,“能治。”
但他不乐意给皇帝治,笑呵呵捋着白胡子说,“老道看陛下已经适应了黑暗,过得挺好的,何必还要再挨一刀?开颅可不是儿戏,一个不好可是要出人命的。知足常乐,陛下莫要强求太多,小心乐极生悲。”
他这话惹得崔太后很不高兴,觉得这牛鼻子老道实在不识抬举,说话跟咒人似的,难听极了,当下便要将他丢到牢里。
饶是顾沅是个好性子的,听到嵩阳道人这话,也觉得有些不舒坦,但她也知道不好随意降罪于人,耐心劝了崔太后两句。
最后大牢虽没进去,但人被请进了皇家道观,什么时候考虑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众人都很清楚,这是变相软禁。
可谁叫那嵩阳道人这么不会来事呢,如果不想治的话,一开始说治不好,没准就被放出去了。可他倒好,说了能治,却偏不给治,这不是故意气人么?
宫人们私下里都嘀咕:这修道之人,真是古怪极了。
这嘀咕让小太子听见了,大大的黑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就去扯伴读太监的手,“孤想去白云观。”
太监哪敢不从,别看小殿下年纪小,主意却大着呢。
于是乎,在一个深秋的午后,小太子见着了在庭前优哉游哉喂鱼的老神仙。
小的,五岁。
老的,一百零五岁;
一大一小对视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眼都带着对对方的好。
裴宣上前,拱手作揖,十足客气道,“老先生好。”
小家伙还挺懂礼数,嵩阳道人眯起眼睛笑了,将手的鱼食都洒进池,拍了拍手,走到小小的孩童跟前,明知故问,“你是谁?”
裴宣扬起头,带着皇室的矜贵与自信,道,“孤是大渊的太子,裴宣。”
嵩阳道人白眉微挑,“你跑来作甚?”
“孤…孤想看看你,他们都说你很厉害,能治好孤父皇的眼睛,可你就是不肯治。老先生,为什么呢?”
嵩阳道人掸了掸袍袖,走到石凳旁,施施然坐下,“没有为什么,不想治便是不想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