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不情不愿让了,顾沅抿了抿唇,缓步上前。

只见那张黑漆钿镙大床上,前几日还精神奕奕叫她等他回来男人,此刻双眸紧闭,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奄奄躺在床上。

看着他没有一丝血色薄唇,顾沅心口微沉,袍袖下手指下意识捏紧。

片刻后,她低声问,“御医怎么说?可有大碍?”

面对顾沅询问目光,崔皇后面色沉重摇了摇头,沉声道,“伤虽不重,但箭镞上毒很厉害。御医将他伤口腐肉剜出,又喂了清心解毒丹,人还是一直昏沉着……御医说他们已经尽人事,剩下就看他自己能不能挺过这一关。”

听到这话,顾沅浑身一震,那种窒息感又涌了上来。

崔皇后见她泛白面孔,忙让她坐下,语气沉重道,“这个时候你要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日子可就真没法过了。”

景阳才收回不久眼泪又噼里啪啦落下来,抽噎道,“什么三长两短!皇兄会没事,他身子一向强健,肯定能挺过来。”

“好了好了,你别哭了,没得又惹得你皇嫂落泪。”崔皇后朝景阳摇了下头,又拍了拍顾沅肩膀,语重心长道,“你现在是双身子,不能伤怀。听说太子昏迷之前就叫人瞒着你,想来也是顾虑你身体……”

顾沅轻轻点了下头,“我不会哭。”

“那就好。”崔皇后道。

几人又说了几句话,崔皇后站起身来,“行了,既然你回宫了,那你陪着太子,我和景阳就先回去……”

崔皇后说着,用眼神示意景阳先出去,

景阳抿了抿唇,深深看了床上裴元彻一眼,这才百般不舍离开内殿。

崔皇后慢一步,转身看向顾沅,意味深长道,“本宫不知你们俩之间有何矛盾,但有一点你得明白,他此次是为了救你父亲才落到这副险境。至于他为何救你父亲,这背后原因你应当很清楚……你,好自为之。”

顾沅迎上崔皇后锐利目光,沉默半晌,无比平静说,“儿臣多谢母后教诲。”

崔皇后嗯了声,转身离开,顺便叫退了殿内伺候宫人。

很,偌大寝殿变得格外安静,只听得屋外呼啸风声。

顾沅缓缓在床边坐下,视线微垂,落在床上男人身上。

静坐片刻,她抬起手,掀开他身上被子,又掀开他雪白薄绸寝衣,只见他结实精壮腰腹处绑着两层白纱,隐隐约约能看出鲜艳血色。

顾沅轻轻咬住下唇,神色复杂。

一开始得知裴元彻为父亲挡箭时,她是震惊,震惊之后却又忍不住去揣测,这会不会是裴元彻演苦肉计?反正他向来是为达目不折手段。

可此刻看着床上了无生机男人,她实在很难继续怀疑。

“你救了我父亲,我感激你。可,也仅有感激而已。”

顾沅将被子替他盖上,盯着那张煞白却依旧英俊脸庞,低低呢喃道,“裴元彻,你别死……起码不要因为这件事死。顾家不想欠你,我更不想欠你……”

床上人无知无觉,仍旧紧紧闭着眼。

渐渐地夜深了,顾沅觉着累了,便唤人收拾了侧殿。

这一夜,她睡得很不安稳。

不知为何,她明明没有亲眼目睹裴元彻挡箭场景,可夜里却梦见了,且梦里场景无比真实

箭矢破风声,穿透甲胄声,破皮入肉声,还有裴元彻倒地时对顾渠吩咐,“去接太子妃,瞒着她……”

她在梦里看到这里时,忍不住捏紧了拳头,有种说不清恼怒。

一觉睡得迷迷糊糊,再醒来,窗纱外透着蒙蒙亮光。

顾沅这时也睡不着了,披着外衫,缓步走到寝殿,床上男人还一动不动躺着,远远看去,真如死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