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总算到了长安,官兵却不让难民进城,他只能与其他难民一起徘徊在长安城外。

那段日子,他目睹了太多人性的阴暗与残忍,心里既绝望又害怕。

就在他饿了三天三夜,缩在墙根里觉得自己要死了的时候,有人喊道,“永平侯府放粥了!”

永平侯府是第一户放粮设粥棚的高门世家,不但有粥,还有糙米馒头。

他几乎是爬着去领,好不容易排到他,一碗粥,两个馒头。

他喝了粥,舍不得吃馒头,藏在怀里,打算慢慢吃。

不曾想才离了队伍,就有人来抢他的馒头。

那个时候,为争一口吃的,命都能豁出去。

他红着眼去跟人拼命,细胳膊细腿,又发着高烧,哪里是旁人的对手,馒头被抢了不说,还被人打趴在地上,像条狼狈的狗。

血从头上流下来,温热的红色蒙在他的眼前,他想,这回真要死了吧。

这时,两个馒头送到他面前。

模模糊糊的血色里,他看到马车上那半掀开的帘子后,坐着个锦衣华服的六岁小姑娘。

她有张粉雕玉琢的漂亮脸蛋,眼睛圆而明亮,怜悯又担忧的看着他,脆生生朝他道,“你不要怕,我还有很多馒头,我让人给你治伤,再给你馒头吃。”

在顾风眼,她就是神仙,是菩萨。

贵人轻飘飘的一句话,他的小命就保住了。

他被带入永平侯府,高烧三天,再醒来,患了失语症,说不出话。

姑娘来探望他,不知道他的名字,就随着别人叫他小哑巴。

她看到他眉骨上的疤,还安慰他,大丈夫有道疤算不得什么,让他振作起来。

“我记得我最后一次见你,好像是在年前,等过完年我就随我母亲去外祖父家了。”

顾沅眼眸亮晶晶的,温声问道,“后来我回来,也问过父亲你去哪了,父亲说给你在外头找了个差事,我就没再问了……话说回来,这些年你去哪儿了?”

顾风道,“属下病好后,侯爷赐属下顾姓,又取名风,将属下送去暗卫统领手下学武……年前,侯爷将我们这支暗卫传给了小侯爷,我便一直侍奉着小侯爷。”

“这样……”顾沅颔首,家里养了暗卫她一直知道的,只是从没去了解过,没想到顾风竟然是其一员。

缓了缓,她又问顾风,“我此行随着东宫队伍,一路有精兵护送,且到了地方,也有地方官兵保护。哥哥为何还派你跟着我?”

顾风眼瞳漆黑,认真道,“小侯爷牵挂姑娘安危,觉得东宫护卫不牢靠,派属下来护着姑娘,他才放心。”

顾沅一怔,“哈?东宫护卫不牢靠?”

顾风郑重点头。

他依旧清楚的记得,小侯爷派他出任务的严肃神情。

“现如今的朝堂上,几个皇子之间明争暗斗,势同水火。江南巡盐这么个重要的差事,能顺利办好固然是大功一件,但这一路上的风险也不小,从前多少皇子这般不明不白的死在外头……他们皇家那些勾心斗角的污糟事我管不着,我只想保证我妹妹的安全。”

——这是顾渠的原话。

当时,顾风也如同顾沅的反应一般,问道,不是有太子亲卫随行么。

然后顾渠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凝肃答道,“太子亲卫靠不住,真要出了什么事,场面一乱起来,那些亲卫和精兵定然首先保护太子,其次才是我妹妹。我妹妹的命还得排在太子后头?那怎么能行!靠人不如靠己,所以我才将你派去!你记住了,一旦我妹妹的安危受到了威胁,你首先确保我妹妹没事。若有余力,再去帮旁人……”

顾风将这段话复述了一遍,再抬眼看向顾沅时,只见她面色动容,眸噙着泪。

“姑娘,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