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嫱儿。”
少年从小院外面走进来,容嫱听见他轻颤的声音,以为他被外面那些禁军伤了。
“我没事……”秦宓面容隐晦, 始终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容嫱摸到他冰凉的手,昏黄烛火下, 发现他掌间染了些已经变暗的血。
她一惊:“秦宓哥哥,你受伤了!?”
“…不是我的血。”
她听着外头的刀光剑影, 才松了口气:“那就好…你没事就好。”
容嫱想, 若是她知道那是云贵妃的血, 是她娘亲阿绻的血,她恐怕说不出这句话。
……
阿倩瞥见她低落的怔怔神色,摸了摸她的头发:“嫱儿姑娘, 旁人看来,兴许认为娘娘抛下女儿独自进宫,不过是渴求荣华富贵。”
“但我陪伴娘娘六年,深知她在宫每一日都是恶心痛苦的折磨,她绝不是为了那贵妃的荣华舍弃你。”
容嫱默了默, 过去与娘亲相处的点点滴滴如画卷般铺展开来, 竟鲜活如昨。
她轻轻道:“我知道,否则她便只一心做她的贵妃、享她的富贵, 不必次次冒险来肃王府看我。”
“可是……”雾气弥漫了那双清亮的眼眸, 容嫱忍了多年, 终究忍不住问,“为什么?娘亲总是不肯告诉我。”
阿倩叹了口气:“娘娘或许是觉得, 再多的愁怨爱恨,最好结束在她一人身上,不必让你知晓, 也不必让你背负。”
“娘娘的事,我本打算带进土里,谁也不说。”饶烽握住她的手,阿倩好像得到些慰藉,“如今违背她的意思,只能来年泉下再向娘娘赔罪认罚。”
“你娘本名李清绻,父亲乃从五品工部员外郎,母亲亦是京闺秀。”
“娘娘祖父——也就是姑娘的曾祖,当了二十多年工部尚书,素来以清廉勤干出名。”
六部之,吏部掌管官吏升迁、户部负责赋税民生、刑部手握生杀大权、礼部管理祭祀科举、兵部统领兵权军队。
唯有工部办事大多在皇城之外,修行宫、通水利,是要脚踏实地干活的。
工部是个油水极多的地方,每次拨多少工程款、派谁去做、采买谁家的材料、雇哪里的工人、发多少工钱……环节繁多,且每一节都有章可做。
工部尚书不可谓不是个肥差,可二十多年来,李老爷子把控着整个工部,奉行清廉实干,其子亦是有其风范。
如此廉政之下,没人能从工部捞到油水,于朝廷百姓是好事,但对那些贪婪佞臣来说,就好似一块肉挂在眼前,只能看着闻着,却吃不到。
李家无疑在暗处树敌诸多。
听到这儿,容嫱隐约已经猜到李家结局。她这些日子看着秦宓处理政务,对这些也敏锐了许多。
果然,阿倩话锋一转:“这样好的一个家族,可后来先帝登基不久,朝堂权力大洗牌,李家却被先帝视作弃子——”
先帝初登大宝,想在朝各处插入自己人手,总要挑一处作为开头。
可权力新旧更迭,牵一发而动全身,选谁做这个杀鸡儆猴的鸡,是件难事。
容嫱道:“李家树敌众多,又不结党,就好似树林里长得最高最直、又无其他树木根脉交缠的那棵树。”
“大风起兮,必先摧之。”
阿倩略有些惊讶:“没想到姑娘还有这样的见解。”
容嫱一怔,其实是秦宓批折子的时候说过差不多的话。朝堂变化,总是万变不离其宗。
“阿倩姐姐,你继续说。”
“如你所说,李家成了那棵被风折断的树。”阿倩想起贵妃娘娘提起这事时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