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她的眼角略略猩红,似用尽全力一般,声嘶力竭朝嘉禾喊道:“你永远也比不上我,永远也不能抬头仰视我。”

嘉禾面色平静,缓缓走到她身侧,淡声问了句:“然后呢?”

银朱神色一滞,双眼无神,

“这样子,你开心吗?”嘉禾问她。

“我当然……”银朱顿住,好半天嗓子里没有发出一个字来。

“从小到大无论哪方面你都最好的。”嘉禾看着她认真道,“出身、容貌、学识还有你的心。”

“小的时候,私学门前有条水渠,暴雨天地上打滑,我不慎摔了进去。水渠虽不深,但那时我们尚且年幼,个子矮力气小,掉进去便是一条命。”

“那日私学下学早,所有人都走了,只余下我和你两个人留下来抄书。”

“抄完书刚出私学门口,我掉进了水渠里。暴雨之下,水流涨满,你个子没比我高多少,力气也没比我大多少,使劲拽着我的手不放,你告诉我说,别怕你在,你一定不会输给该死的暴雨和水渠,一定会把我救上来的。”

“整整半个时辰,你写字画画的那双手被泥沙冲得发红出血了,你都没有放开我的手,直到你我府上的家丁在水渠那找到了我和你,将我俩都拉了上来。”

“这辈子只有两个人跟我说过别怕。一个是你,还有一个是我夫君。”

“银朱。”嘉禾道,“我没法原谅你做的事,也没法忘记你的好。”

银朱别过脸惨笑,面色溃败:“谁要你记得?早知道那个时候就该放手,让你死了算了。”

嘉禾抬头望向东宫屋檐上的金色瓦片:“你想让我看看你现在过得有多好?”

“我看见了,可我只觉得你……”嘉禾顿了顿,“好可怜。”

银朱通红的眼睛睁大,眼泪蓦地从眼眶滴落,怔了许久,扬起下巴,要强道:“谁可怜?”

“你才可怜。”她指着嘉禾手里的翡翠玉佩,不停地重复,“你才可怜,你才可怜……”

“你知道我是从哪找来的吗?”银朱直直瞪着嘉禾,“是从一具化成白骨的男尸身上找来的。”

“那具男尸就是平日最疼你的阿兄。”

“你的阿兄早死了,早在七年前就死了。”

此言一出,“轰”地一声,嘉禾脑中似有什么东西炸开,耳畔嗡嗡作响,怔在了原地。

“程嘉禾,你真可怜。”银朱惨笑一声,“家破人亡。”

正午春日艳阳高照,凉风划过耳畔,大殿忽地一片寂静,静到风吹树枝的沙沙声都格外刺耳。

寂静中,一声声钟响穿过重重宫殿,落尽银朱耳中。

一瞬间,她艳红的唇间皓齿微露,眉梢上扬,大笑了开来。

是丧钟响了,延庆帝驾崩了。

有人欢喜有人忧。

银朱应当是欢喜的,她笑着对嘉禾道:“你听到了没有?那个人死了,我就要当贵妃了,不,以后我会是这中宫的皇后。”

银朱是笑着的,明明她赢了,可眼睛里的泪水却似断线的珠串一般滴滴答答落下,那双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悲戚。

她仰着头,逼自己笑,应该是欢欣的时刻不是吗?

程嘉禾惨成那样,应该高兴不是吗?

大殿里回荡着她惨烈的笑声,似喜似悲。

喜的是她将成帝王妻,永远都能昂着头骄傲地活下去。悲的是从今往后,她再也出不了这方金丝筑成的牢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