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时绮听罢时缨所说,低声道:“其实最初看到弯弯的时候,我确实觉得有些丢脸,因为我和一个风尘女子样貌相同,而且她还给卫王那人渣做外宅妇。但后来我仔细想了想,如果当年我是被遗弃的那个,将她的遭遇全部经历一遍,我也不会有更好的选择。”
她望向时缨:“阿姐,你又是出于什么考量,从始至终都没有怨过她分毫?还有千秋节……你也未曾责备我一句。虽然卫王不值得你伤心,但彼时他还是你的未婚夫,你就一点都不在乎吗?”
“他是我的未婚夫,我便要枉顾是非曲直,一味地偏袒他吗?”时缨不以为然,“我只庆幸还没有与他成亲,否则比起退婚,和离简直难如登天。”
她起身:“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走吧,免得阿爹回来之后又要问东问西。”
思及父亲,她心底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就凭他对弯弯赶尽杀绝的态度,倘若他得知自己将会被赐婚给岐王,会不会也认为此举辱没了安国公府,逼她给卫王殉节?
梦里没有这部分场景,她无从论断,但想到“她”在大婚当晚决定自尽,八成是圣旨来得突然,父亲事先并不知晓,既然已经领旨,违抗皇命的罪名他可担当不起。
故而“她”须得等到礼成之后,才能以岐王妃的身份死在王府,让安国公府落个清清白白。
“皎皎,”时缨心神不宁道,“今次见到岐王或者荣昌王世子,我会与他们商议,尽快帮助你我离开安国公府,否则下一个遭殃的就是我。别的不提,单论我要求与卫王退婚之事,传到阿爹耳中,他必定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时绮难得见她露出如此凝重的神情,连忙点点头:“我听阿姐的。”
她早就不想在安国公府待下去,能提前离开当然求之不得。
时缨下令备车,回到自己的住处更换衣物。
等她收拾完毕,正待出门之时,一群仆妇婢女突然呼啦啦地涌入院子。
她们仗着人多势众,三下五除二制住了时缨的婢女们,青榆和丹桂也被强行从她身边拉开,堵住嘴按在一旁。
旋即,为首的仆妇行礼道:“老爷有令,请三娘子留步。”
时缨没想到父亲回来得这么早,心头一跳,语气却波澜不兴:“阿爹有何事?我要见他。”
那仆妇面无表情道:“三娘子莫急,老爷马上就到。”
片刻后,时文柏端着一只瓷碗,脸色阴沉地走进院中。
他在时缨几步之外停住,揭开盖子,里面赫然盛满了新鲜的酪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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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绮来到前院的时候,刚好望见父亲大步流星走过。
她本该主动请安,可见他面如沉水,顿时被唤起了前几天挨家法的记忆,下意识躲在转角处,待他走后才小心翼翼地现身。
父亲离开的方向似乎不是正院,时绮暗自疑惑,没由来地想起时缨方才说的话。
念头一出,她心中登时七上八下,强作镇定对婢女道:“你去看看,阿爹往哪头走了。”
婢女应声离开,不多时返回:“四娘子,老爷去了三娘子那边,许是有事找她。三娘子怕是一时半会儿没空出来了,您是否还要等她?”
“我……”时绮脸色一白,随即下定决心道,“不等了,我自个走。本来就是我还愿,没有阿姐作陪也不打紧。”
因她昨日回府后得到父亲的饶恕,时缨与她统一口径,待父母问起,便说去寺庙还愿。
以往父亲与时缨谈事,都会传她去前院,上次他亲自到她闺房,是为击鞠之事兴师问罪。
那天发生的一切犹在眼前,时绮心跳剧烈,努力维持着若无其事的模样朝大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