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在以往,有人这样贬损她的未婚夫,时缨势必要回敬几句,尤其对方还是储位的竞争者,安国公府及卫王的天然敌人。
但此刻,她无动于衷,想到方才卫王深情款款地看着时绮,抚摸她的脸颊,还差点拥她入怀,时缨胃里一阵阵地犯恶心,觉得“表里不一、虚伪下作”的评价名副其实。
虽说此事疑点重重,卫王只见过时绮两回,也不曾私下相处过,怎会对她失态到这种地步,可眼见为实,无论他有什么苦衷,都不能否认他所做的一切。
还有时绮,以前她从未表现出觊觎自己婚事的念头,若说她与卫王一见钟情,适才动了歪心思,但卫王触碰她时,她的恐惧和反感又不像作假,最后堪称是落荒而逃。
难道说……与父母为她定下的婚事有关?
时绮不愿嫁给那人,于是将主意打到了卫王身上,宁愿给他当妾室,也要逃避即将到来的命运。
时缨心情复杂,有些失望,但更多却是担忧。
眼看无法从岐王这里打探到有用的消息,她也不想再跟他颠来倒去地说些没个正型的话,于是收敛思绪,冷淡道:“臣女是否喜欢卫王,与殿下您又有何干?而且——”
她顿了顿,神色嘲弄:“就算没有卫王,您以为,臣女会对一个不由分说将我骗来,还三番五次非礼我的人心存好感吗?”
说罢,她转身离开,然而手臂却在瞬间被抓住。
依然是右侧,他似乎是生怕她左臂的伤还没痊愈一般。
不过这个念头稍纵即逝,时缨有些着恼,心想若是动起手来,自己还真打不过他。
“跟我走。”慕濯拉着她走到内殿角落,转动墙壁里隐藏的机关,一阵细微声响过后,幽深的隧道缓缓开启,他对上时缨略显诧异的眼眸,“从这头出去,以免卫王杀个回马枪。”
时缨多次进宫,对此间布局的了解不亚于自家府邸,但从来不知凝霜殿里还藏着密道。
保险起见,她没有拒绝,却听他又道:“毕竟谁也说不准,你那未婚夫君会不会临时改变主意,后悔错过了令妹的投怀送抱,于是两人情投意合、去而复返……”
时缨:“……”
她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地随他走进里面,待入口关闭,四下归于黑暗,才轻声道:“舍妹鬼迷心窍,险些铸成大错,让殿下见笑了。臣女作为阿姐,往后定会对她严加管教,还请殿下看在她年幼无知、且悬崖勒马的份上,为她……也为臣女留些脸面。”
慕濯没有回应,在漆黑中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她的手。
许是因为有求于他,她指尖一缩,旋即缓缓停住,任由他与她十指交缠。
“怎么,只顾着替令妹求情,不为你的未婚夫君说几句话吗?”他的声音冷了些许,说不出心中是何感受。
这种时候,她还惦记着妹妹的清誉,唯恐他对外大肆宣扬。
可她呢?她几时才能不再被旁人所累,真正为自己而活?
寂静之中,时缨轻轻叹了口气:“臣女为何要替他求情?舍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女子,他若无心,难道舍妹能霸王硬上弓,强迫他对自己行非礼之事不成?”
“至于舍妹,”她沉默片刻,低声道,“殿下不知,身为女儿家,在这世上有多少无可奈何。少时遵从父兄之命,哪怕终身大事都无法自己做主,待出阁后,更是一辈子被受制于夫婿,或许将来还有儿子。若运气好,家境优越、亲人疼爱、夫婿体贴、儿孙孝顺,此生便可善终,但若是没有不幸……在迫不得已认命之前,但凡有一丝希望,总会想要争取一下。”
“舍妹使用了错误的手段,可如果她有旁的选择,定不至于迈出这一步。”
她自觉失言,但黑暗遮掩下,长久以来深藏心底的念头、伴随着压抑良久的情绪,在顷刻间冲垮了摇摇欲坠的防线。
卫王本就并非她相中,只是皇帝和父亲发话,她又有什么资格拒绝?这么多年,她安慰自己,他有许多其他贵公子难以企及的优点,最重要的便是用情专一……
她用另一只手背按住嘴,忍下令人作呕的不适。
在迫不得已认命之前,但凡有一丝希望,总会想要争取一下。
这话何尝不是说给自己,无论如何,她再也不可能毫无芥蒂地接受卫王。
尤其是他十年如一日地欺骗她,让她对身心干净的感情心存幻想,然后再亲手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