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雅间环境清幽,有四面梅兰竹菊雕花屏风,旁边是一尊鸟兽香炉,中间围着一张三屏嵌石梨木罗汉榻,榻上摆着一张小几,上面置着几卷封皮有些古朴的书,一旁摆着笔墨纸砚,看上去倒像是些文人墨客附庸风雅之处。
张静初见此情状也不在意,拉着江舒宁就去了一旁临窗的八仙桌边坐着,八仙桌上摆着茶水小点,那青瓷茶壶嘴上还冒着白烟,应是他们才准备好的。
得了张静初的示意,规矩立在一旁的巧云把那八方式的两扇风窗支开,里头立刻光亮了不少,与之伴随的,外头的吵嚷声也愈发明显。
这位置挑的好,倚窗而坐又是三楼,没什么能障目的地方,稍稍往楼下那么一瞧,御街边是何情状就一目了然。
平日里就已经够热闹的街道人聚得更多,大大小小的商铺两旁围满了人,但却都不约而同的都立在两边,伸头探脑的四下张望,没什么人凑到街道中央去。
这倒是奇怪的。
江舒宁收回视线,看着面前张静初笑意盈盈的模样,有些不大明白她的意思。
“要来这瞧热闹?一天天的御街不都是这副模样?何处新奇了,值得你大费周章还定了位置?”
张静初抬手掩面轻笑,吩咐巧云倒茶,不着急回答她,“说了一路的话,嘴不干么?饮些茶吧,比不上你在淮安喝的那些名贵,解了一时干渴倒也凑合。”
说着,自顾自啜了一口,只是视线还流转在窗牖之下。
趁着江舒宁饮茶的功夫,张静初才又开口:“今天可是好日子,金殿传胪夸官游街,只三年一次,这样的热闹从前我也没凑过,如今有机会还不得过来看看。”
江舒宁愣了会儿,“是今日么?”
张静初抬着嘴边笑她,“你爹可是礼部侍郎啊,这需要他操持的事,作为他嫡亲女儿,你竟不知?这如何说得过去,你这礼部侍郎家的嫡女可是失格了呀!”
张静初这话确实没说错,江舒宁这几日在家仔仔细细想着复盘上辈子的事,确实是忘了还有这么一出,要说起来来也有迹可循,这是江舒宁注意不在这儿,没能及时察觉罢了。
但即便如此,江舒宁也不觉得,张静初是会因为这种热闹特地过来的性子。再是轰动一时,如何举朝一片瞩目,那与她们关系也不大,她们不过是闺阁女子,受礼节约束又不能参与朝政,这制艺策论八股取士,怎么,也转不到她们头上去,最多也就兴趣使然,有所涉猎罢了。
江舒宁掩面自嘲,附和着道:“确实是失格了,可静初你怎么一时半会儿的,就对这会试殿试如此上心了?我以前也未曾听你提起过。”
“以前是以前,如今是如今,人总是会变化的,”张静初眨着一双眼,似笑非笑,又接着慢悠悠的开口,“可要说起上心,怎么着,我也比不上那福安县主啊!”
江舒宁不解地看她。
静默了半晌,见江舒宁依旧是疑惑的模样,张静初不知从何来的脾气,连连啧舌,“虽说事不关己,是不必操心,但这京师贵女圈都知晓的事情,你也不至于如此闭塞吧?”
“你不知道那文贤长公主要为福安县主物色夫婿嘛?听说,是想挑这届殿试的状元郎呢!”
这段记忆对于江舒宁来说实在是太过久远,再说这也确实是不关己身的事情,忘记了,在所难免,况且,这事儿后头也不了了之了。
福安县主心中已有爱慕之人,旁的自然是看不上,即便那人是大魏古往今来最年轻的状元郎纪旻叙。
福安县主心中爱慕之人,江舒宁是知道的,就是她当前算起来,已有五年未见的竹马陆行谦。
从前,她不知道为何福安县主总事事与她不对付,后头林林总总加之她也不算木讷,才察觉出了些蛛丝马迹。这不由得让江舒宁回想起福安县主后面那令人唏嘘的经历。
原本只是任性跋扈些的人,后面竟变得那样阴晴不定行事乖戾。
张静初抬手在她面前晃了下,这才将她的思绪打断。
“想什么呢?魂都不知道飘哪里去了,与你说话都听不见。”收回手,张静初仿若意识到什么似的,檀口微张,缓缓点头,“我晓得了,提起这事儿你肯定是想起你那位娃娃亲了,都五年未见了,出神想想也是能够理解的。”
张静初性子还是一如往常,喜欢打趣别人,若是上辈子的江舒宁听见,兴许还会羞得脸红无措,可已经经历了那样多,这样的话对她便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你这是冤枉我了,一时没听见你说什么而已。”
张静初不信她,在张静初眼里,江舒宁虽然常与自己斗嘴说话,可一旦谈起这些事情,尤其是谈起陆行谦,她总是害羞,不愿多讲,总不能这一时半会儿就改了性子。张静初只当她是羞于启齿。
“真是如此? ”张静初坐正身子,不急不躁,继续开口,“陆行谦随军去平定海乱已有半年,我听父亲谈起,那边祸事渐平,再不久祝总督就要回京师,掐日子算算,肯定能在你及笄之前回来。”
说到这里,张静初手指附上那莲花纹的青瓷茶盏,“到时候可好,武安侯可为他请封世子,顺道再请旨赐婚,美事成双,唉可怜我可没你这般好命。”
江舒宁紧抿嘴唇,思量再三,决定将自己的打算暂时先与她说上一句,“静初,我未想过要嫁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