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从金陵城便有雍州梁王谋害圣上的消息渐渐一路向西传去。
初初是道梁王屡次破厥,功高震主目中无人,又因圣上无子嗣,竟想着取而代之,故而才做下这丧心病狂之事。
霎时,从金陵始,至黄河渡口,群情激愤,皆是咒骂唾弃李云辞,只道他小人行径,多亏了眼下刘嫔娘娘身怀龙裔,又有首辅大人蔺璟主持朝堂,待龙裔出,蔺大人自然是摄政,只道李云辞打错了如意算盘。
只这个消息待过了黄河,竟好似转了风头,有部分百姓深谙梁王为人,断不肯信李云辞是这般以下犯上之人,当中恐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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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当口,李宥与张谦只余寥寥几万人马镇守雁门,大军拔城,剩下的皆浩浩荡荡往洪都与李云辞一众汇合。
众人只道莫非李云辞当真是要造反?
只李云辞却另竖了旄旆,打着清君侧的名义举兵,一路从洪都往金陵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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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皆是哗然不止,渐渐地倒传得有鼻子有眼,只道原蔺首辅竟勾结突厥,意图谋反,是梁王数次识破他的奸计,才不曾让他得手。
亦有人说,圣上心下知晓蔺璟此人不可信,故而在金陵时想将梁王留下,正朝纲。
可蔺璟却瞧出了端倪,假传圣旨陷害梁王,待梁王出了金陵,反手便将圣上给谋害了。
李云辞原就深得民心,眼下是为清君侧,手中又有证据。
至此,李云辞振臂一呼几十万人相应,一路倒不曾多花什么气力,皆是开城门将人迎入。
金陵宫中的朝堂之上亦是乱成了一团,原庙堂之上的文官大多鉴貌辨色观风识影,眼下事态竟发展成了这样的模样,自然有人称病不肯上朝,实实则行观望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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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一大早,天还不过蒙蒙亮。
有几个刚正不阿的大臣候在大殿,只等着蔺璟出现,要讨一则说法。
待蔺璟一瘸一拐得上了朝,几人围拥上前,“首辅大人,眼下梁王手中的证据,只说你勾结突厥,可有其事?”
蔺璟挑了眉眼,他知晓,李云辞再得人心,只要曹侃那处不出岔子,他蔺璟便不会输。
故而眼下朝堂上那几个酸儒这般问话,他倒没有半点惊慌的模样,只沉面轻声道。
“你们几个眼下是要朝我兴师问罪?不知可见着了那沾既的口供?”
那几人原就是文官,平日里不过是直言行谏罢了,眼下竟被问得愣了半晌,待脑子转了回来复要再问,不想蔺璟又启了唇,不慌不忙道。
“既不曾见过,便要我给何说法?莫说李云辞手中的口供是真是假,眼下沾既早死了,何人能作证?”
“更何况,倘或是真,沾既是何时被李云辞抓住的?为何几月前李云辞入金陵城时咱们一点风声都不曾听见?”
“你们既疑心我,拿不出定我罪责的证据,却要我凭空拿出证明我忠心耿耿的证据,正是可笑至极!”
“李云辞分明是沾既死后,才入得金陵城,分明是他知晓沾既已死,死无对证,故而谋害圣上在先,再拿出早早做下的假口供给他举兵谋反一个借口!”
至此,蔺璟忽得沉了面,不似方才云淡风轻的模样。
“圣上如今还在寝殿内躺着,说不得话睁不得眼!你们几个可是与那李云辞一丘之貉?妄图扰乱超纲?”
字字句句,铿锵有力,一通诡辩,倒将那几人怼得百口莫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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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辞一路都不曾废什么兵卒,原是清君侧,谁人拦便是视同谋反。
直到崤山之时,命大军在三十里处扎营,再不曾前进。
崤山为曹侃镇守,地势凶险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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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晚,营帐中李宥与张谦、许琮等人商讨战局,烛火灼灼,晃动着几人的眉眼,亦将他们的身影透在厚实的营帐幕帘之上。
几人围在沙盘前,慷慨激昂,振奋陈词,只不论想出何样的法子,若要过崤山,跟曹侃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许琮性子略急些,“总归都是要打,崤山再难攻,曹侃调兵遣将再如何高明,他究竟年岁大了,咱们也未必输他!依我之见,明儿我便带一队人马去攻城!城不破不回!”
“不可莽撞行事,还是听一听王爷有何妙计。”是张谦的声音。
至此,众人才回转过身,望着只身一人坐在案前,一手卷着书册不置一词的李云辞。
李宥上前一步,作揖顿首,又转头朝许琮张谦道,“我们已在这处扎营三日,原当是为着寻时机破崤山,可王爷分明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想来心下已然有了妙计。”
言讫,许琮来了劲头,跨步至案前,一脸的惊喜,“王爷竟已有了妙计?”
李云辞闻言,一声轻笑,“听李宥胡诌,我无妙计,驻军在此,全然是为着等人。”
“等谁?”
李云辞却微微沉了面,眸色略一凝重。
他原是在等曹侃来寻他,他知晓曹侃之前入了金陵城,既如此,先头所说的“一探便知”也不知曹侃究竟探了不曾。
若他不信,那么大战在所难免,若他信了,那他在此这些天,曹侃应当得了消息,却迟迟不曾来寻他……
倘或蔺璟用了计谋,蒙蔽了曹侃,当真信不得他,那他便只得另想法子破城。
倒不是他如何怕了曹侃,而是他李云辞的兵马,皆是为战突厥、为战南夷,不到最后,轻易不想与曹侃的兵马短刃相接自相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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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见李云辞默然不语,正面面相觑之际,外头忽然来人禀,只道有人寻。
李云辞蓦得抬眉,眸中闪过一丝光亮,“进。”
至此,幕帘从外头掀开,一身穿黑色披风头戴兜帽之人入内。
行至营帐中间,毕恭毕敬朝李云辞行跪拜大礼,“见过梁王殿下。”
李云辞目光灼灼得望着眼前之人,许琮李宥等人不动声色地立身在李云辞桌案两旁,一手按在腰际的佩刀之上。
只见那人行过礼便抬手卸下兜帽,露出一张熟悉的脸面来。
正是曹侃的军师——方孟。
见状,李云辞站起身,绕过案几,立身于方孟跟前,“方大人,可是大将军让带了话?”
“殿下料事如神,是我家将军差我来此处,将军如今正在十五里外候着殿下,有话想说与殿下,不知殿下可否……”
“不可!”
不曾想,方孟话还不曾说完,许琮已出声打断,“眼下大战在即,王爷绝不可涉险!”
一旁的张谦闻言,亦附和似得微微点了头,随即朝方孟轻作揖,“方大人,大将军既有话要说与王爷,让你带了说便是,何以要舍近求远?”
闻言,李云辞却默了默,随即摆了摆手,“你们无需多言。”
继而朝方孟道,“既如此,我与你走一趟。”
李宥上前一步,“王爷心意已决,让属下跟王爷一道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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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宥原还想带上一队人马,以防万一,却被李云辞拦下,至此,三人趁着夜色策马朝崤山方向去。
待行过十五里,至一处河畔,方孟吁停了马匹,继而翻身下了马,抬手将李云辞引入内。
见状,李云辞环视四周,视野极好,翻身下马,向方孟指引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李宥要跟,却被方孟拦了下来,李云辞遂道,“无妨,在此处等我便是。”
说罢,撩开衣摆的一角,跨步朝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