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连绵不绝又寒凉砭骨的雨水不知何时才能歇,马车时不时略略颠簸一下,连车厢内的人都随之微微被迫轻抖着。
贺瑶清与李云辞在车厢内分坐在两旁,二人四目交接,一室无言,只听得见淅淅沥沥的夜雨打在车厢铜顶之上的咚咚之声,倒似是铁斫一般,一下一下,仿佛落在了贺瑶清的心尖上头,将她原就杂乱无章的心跳更搅得一腔狼藉、错落不止。
她能明显地感觉到李云辞如今心下不愉,至于为何不愉,想来是为着方才她跟蔺璟之言罢了。
那是她埋在心底的秘密,倘或不是今日蔺璟出言,怕是一辈子也不会说与谁人,可便是这样巧,教面前之人听了个十足十。
他眼下如何看她?可是将她当做了山精妖怪一般?
他如今这般生龙活虎的模样,想来先头什么中毒什么痴傻皆是骗人的,只她一个人蠢钝如猪凭白掉了好些眼泪,可现下他这番不置一词的样子,倒似是她成了那十恶不赦之人,小心翼翼得如做下错事等着他的怜悯等着他的谅解一般。
贺瑶清心头忽得便兀自生了好些酸楚。
前世的事体,便是她的错,也是她识人不清,可她已然为此付出了代价。倘或李云辞因此而另眼瞧她,那她又何必再受李云辞如今神色不明的凌迟?
想罢,贺瑶清强自压下心头的酸楚,当即心下一横,微微别过视线,僵着脖子哽咽道。
“罢了,眼下你既知晓了,我也无话可说,倘或你后悔了也无妨,待前头入了城,将我放下便是,我总不会痴缠于你。”
可话音刚落,贺瑶清便鼻头一酸,胸臆间全教苦涩填满,好似腔内兀生了一只长满了倒刺的手,生生拽着她的心腔,仿佛要将她的心脏从胸口剖出。
前世她能在骤然知晓蔺璟所为之时冲出西小院去问个清楚明白,可她如今却成了最是胆小如鼷之人,竟没有勇气朝李云辞多问一句。
蓦得,眸间一瞬胀热,便是方才四面楚歌之境都不曾似眼下这般让她心头艰涩,眼中强忍着的泪珠再也含不住,“啪嗒”一声于衣衫上头滚落,可贺瑶清强抿着唇瓣,雪白的贝齿将唇口咬得发白,隐隐似乎要渗出血丝来,只不肯发出一丁点声音来。
似是生怕教身旁那人知晓了她在哭,便是这世上顶顶没有脸面的事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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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蔺璟与贺瑶清所言,初初在李云辞听来便犹如平地惊雷一般,于耳畔轰鸣不止。
他原是不信神佛之人,却不曾想过世上竟有这样让人咂舌的事情,当真是闻所未闻。
可惊异只于心头一闪而过,更教他惊诧的是,他的王妃竟与蔺璟有着这样多为他所不知的过往。
这些过往,远比他从前知晓的更教他心疼……
可不待他将这些繁乱的东西缕清楚弄明白,他的王妃竟不知为何,兀自红了眼眶与他说些“放她”之言。
一时心头愕然,怔愣了半晌,只当是他自己听错了,“阿瑶……你说什么?”
言讫,便见贺瑶清转过头来,一双眼眸水光盈盈,连唇瓣都在不停得颤动。
“我说什么?我说罢了!不会痴缠于你!”
说罢,眸中的泪珠更似珍珠一般汩汩滴落,初初是微微抽噎着,不多时,竟不管不得呜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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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辞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脑中还不及从先头那处惊异中回过神,便又坠入另一个晴天霹雳中,只期期艾艾道,“你混说什么,何为罢了?你要与我如何罢了?”
语毕,贺瑶清倏地抬起眉头仰面望着他,倒似是要将他的眼眸瞧出一个窟窿来,随即一字一顿道。
“我是与蔺璟有旧,这些你从前皆是知晓的,我也不知为何能再活一遍……蔺璟的毒药生生将我痛死,我原以为我是去地府的,可醒来时才发现我竟就在轿撵之上了……”
“你可是要将我当妖怪了?还是你见我给蔺璟那厮当妾便觉我这人……我这人……”
只说到此处,贺瑶清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她泪眼婆娑,泪如泉涌,面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眼前全是模模糊糊的一片,哪里瞧得清李云辞有几个鼻子几张嘴,心更是教委屈给填满了,瑟缩着上下不停得战栗着,怦怦直跳倒似是下一刻便要从她的口中蹦出一般。
可下一刻,却倏地被人按入了冷冰冰硬邦邦的怀中……
霎时,贺瑶清愕然不止,还不及应,便听得头顶响起李云辞隐隐带着怒气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