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小院上空寒巫寂寥,一轮桂月隐在飒飒的夜风之中,不知何时已悄幺儿爬上了树梢,照着檐下一盏明纸的灯笼,灯笼高悬,在书房屋门前映下一块昏黄的光晕,随着风来风往静静地在底下画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圈。
屋内二人叠坐在一起,贺瑶清望着李云辞的笔尖于宣纸上头一笔一画得写到。
“今于圣上跟前,提了蔺与突厥一事。”
“只圣上,所言所行,却只怒不惊……”
笔走萦回,写至最后依然是潦草异常,墨肆挥洒,那笔尖的最后一顿所用气力之大,仿佛要破纸而出。
贺瑶清亦望着那宣纸上头的一行字,心头不知作何应,堂堂大历朝皇帝,却为了夺纯臣手中的兵权,竟可以与欺辱大历朝百姓的突厥人勾结,便是教她瞧来都觉不耻至极,再看李云辞,想来他今日心头郁懑不言而喻。
她不过是一女子,在认得他之前,原心中无多大义,不过为一人苟且罢了。
可李云辞与她不同,雍州梁王府乃世代镇守边关对朝廷对圣上忠贞不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之臣,他今日骤然知晓这一桩,心头定然震动不已,在她面前却半点都不曾表露,若非方才瞧出他神色中的一丝不同寻常,只怕是要一直瞒着她的。
贺瑶清想起上辈子李云辞的结局,那时在蔺府,听闻李云辞的死讯时,不过是略有唏嘘罢了。只不明他为何举兵,原有势如破竹之态可直取金陵却又绕往了津沽,这些谜团皆在这一辈子一一解开。可如今再看李云辞,放眼大历朝怕是再难寻到似梁王府那般忠心耿耿的臣子,可就是这样的臣子,一路被逼举兵,又被设计埋伏直至丧命。
鸿雁哀鸣,何其可悲。
默了良久,贺瑶清抽出那张宣纸,悬于烛台之上,置于笔洗中燃尽,才回转过身,轻搂住李云辞的脖颈,望着被烛火映下的晦暗无明的眸色,覆在耳畔,轻声道。
“阿辞,你眼下待如何?”
圣上既能为着兵权便做出毫无底线之事,想来眼下李云辞想从金陵回雍州甚为艰难。
只眼下棘手的是,倘或李云辞不曾得到圣上的旨意便擅离,王府外日日跟着的兵马易闯,可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却难堵,届时众人只道李云辞有将反之心心虚逃窜,若是如此,便是回了雍州亦是名不正言不顺。
虽说雍州兵马皆为他马首是瞻,可若真的要与圣上短兵相接,那李云辞便是乱臣贼子,满门忠义时代英迹皆殆尽。
可若不走,留在金陵城便如温水煮青蛙一般,总有一天圣上会对他们动手,若是坐以待毙,想来李云辞亦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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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一角的更漏滴滴落下倒似是谁人的叹息,亦不知从何处的缝隙穿过了一撮微风,晃动的烛台上头燃着的烛火,火光摇曳,映着李云辞黑而沉的眸子亦漠漠向昏黑。
良久,才见李云辞唇口微启,用只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
“若换作从前,圣上要兵马,只要镇守边关之人于大历朝忠心,我将兵符双手呈上又有何不可,即便是让我以死明志又有何妨。”
闻言,贺瑶清眸中倏地恫然不止,连唇口都不住地颤抖着,“阿辞……”
“可我眼下有了你,我生了贪念,妄想能与你白头……”
说到此处,李云辞又是一顿,“阿瑶……你原就会易容,届时我想让你跟着阿二出——”
贺瑶清倏地抬手捂住了李云辞的唇口,将他将将要说出口的话皆掩住。
掌心皆是他唇瓣溢出的汩汩潺热的气息,直将她灼得有些恍惚,可心头的要说出口的话却是异常坚定。
“我不要听你说这些,你忘了么,你是如何应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