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 83 章

贺瑶清迷迷糊糊间,恍如梦寐。

梦里,她还在蔺府的西小院中。

宅院深深,白墙青瓦,每日只能坐在床沿从嚯开的窗户瞧着外头日薄西山怔神。

她犹如被禁锢在了屋内,出不去,跑不走。

只得拼命地抬手拍着屋门,“知舟……你放了我罢……”

“放了我罢……”

可饶她将手掌拍得鲜血淋漓,也只如池鱼笼鸟一般不得自由,回应她的皆是无边的黑暗与永远瞧不见日出的小院。

眼角的泪应声滑落。

恍惚间好似在床沿瞧见了垂首不语眸色沉沉的李云辞,见他缓缓抬了指砺粗糙的手,替她拭了泪。

可她却还不及说话,便又阖眼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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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融融的日光透过窗户又筛过屏风,倾泻在她的床边,在昏黄的光抚着她的面颊又挠着她的眼,扰得她微微敛了眉头,略有不耐得缓缓嚯开眼帘,许是才刚醒,眼睛都还算不得睁,五感便更灵敏些。

耳畔只余虫鸣螽跃金风玉露,院外的墙头之上不知何处起了秋风,挥动着院内一棵老树的枝丫,眼下却教微风扫下一枚才刚泛了黄的落叶下来。

落叶边角清脆,在风中摇曳着,混着枝干上头的仍旧茂密翠绿的叶子沙沙作响。

指尖之下是丝滑的缎面,轻触着,好似能摩挲到上头一根一根的丝线来。

贺瑶清下意识轻缓得深吸了一口气,一叶知秋,盛夏竟这般悄无声息却又腾挪跌宕得过去了。

正这时,耳边响起了谁人轻声的呼喊,起初不过是隐隐约约,而后便越发响了起来,盖住了一切虫鸣鸟叫之声。

贺瑶清神思浑噩地缓缓睁开眼,眼眸上头终是透过一丝光亮来,却见俞嬷嬷正在她床沿,“王妃……王妃……”这般轻唤着。

一时轻敛了眉头,贺瑶清还不及应,俞嬷嬷见着她醒来,却是喜上眉梢。

“王妃……醒了便好……醒了便好……阿弥陀佛……”

话音刚落,眸中一热,已然要落下泪来。

贺瑶清见状,

缓缓抬手想要替俞嬷嬷拭泪,却发现原她一双右手已全然被包住了,除开露在外头的小半截手指之外,一概是不能动的。

俞嬷嬷当即握住了贺瑶清的手,自己抬手拭泪,喃喃道,“王爷先头还在这儿的,才刚将婢唤了进来,不想片刻王妃便醒了,婢这便去告诉王爷!”

说罢,站起身便要往外去。

贺瑶清眼下才刚醒,神思仍旧混沌,唇口微张,不想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却也唤住了已然要出屋的俞嬷嬷。

那俞嬷嬷当即回转过身在桌旁倒了一杯水,自责道,“是婢的不是,婢忘了王妃已昏睡了两日,定然是又饿又渴。”

说罢,将贺瑶清的头缓缓托起,喂了一点水复问道,“婢去弄些炖得香糯的白粥来,大夫说了,倘或王妃醒了,暂且只好用些清淡的,怕虚不受补。”

“只能待好些了,再慢慢补回来。”说罢,倒似又要哭出来一般,“王妃这样娇贵的身子,这几日却是虚透了的……”

贺瑶清缓缓抬手,宽慰似的拍了拍俞嬷嬷的手背,轻声道,“我无碍,嬷嬷莫哭。”

复又哑着嗓子问道,“阿澈还好么,大家……”

俞嬷嬷面上一怔,遂兀自点了点头,道一声都好,便转身出了屋子往厨房去了。

贺瑶清听罢,心下才些许松怔。

眼下正仰面躺着,周身僵硬无比,这才发现原来脖颈之处手臂手腕之处,连脚腕之处都包了纱布,面上更觉有些黏糊。

贺瑶清要抬手抚向面庞时,俞嬷嬷赶巧从外头入内,见状赶忙上前拦住,“王妃莫要碰脸,才刚上了药的,若是碰掉了药动了伤口,留疤可如何是好?”

说罢,许是觉得这般说话不太好,复道,“大夫皆瞧过了,王妃只稍好好用药,不几日便会好的。”

贺瑶清努力从嘴角挤出一个笑意来,“我知晓了,再不去动了。”

至此,俞嬷嬷便伺候着贺瑶清吃用,只每每用过了吃食,还要再用一碗乌黑的药,腥苦非常,一日三顿,一滴都不能剩下。

也得亏是这些

流水一般的药,不两日,贺瑶清已然可以下床走动了。

这日,东珠来瞧贺瑶清,起先是在门边悄么儿身着脑袋,待见着贺瑶清才大着胆子入内来。

从东珠口中得知,原那日李云辞不曾先去城外军营,李云辞将兵符给了李宥,二人兵分两路,而李云辞是直接回了雍州城,那马蹄阵阵不过是先头一道出金陵城的那一队人马。

待将那沾既一箭毙命后,李云辞又将王庭的一老婢提到队伍前。

那老婢颤颤巍巍说出了当日躲在帷幔之外瞧见的实情,原都罗可汗之子是被沾既与屠吾二人所杀。

至此,突厥部队一时军心溃散,沾既已死,屠吾还活着却难逃众人讨伐。

“沾既一死,剩下的乌木斯还想要奋力一战,可这时,李宥已然带着大队人马赶到,至此,突厥便只能四下逃窜了。”

贺瑶清思忖着,问道,“那老婢为何肯说实话?”

“那老婢原是可汗之子的奶母子,王庭之内谁人不识,待可汗之子本就有舐犊之情,一心亦想报仇,原还是月处部的蓝可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将老婢送至阿兄跟前。”

闻言,贺瑶清忽得问道,“行澈呢?伤得可重?好些了么?”

不想东珠倏地一顿,一时噤了声。

贺瑶清望了一旁脸色渐僵的俞嬷嬷,当即敛了眉头,面色凝重地紧紧盯着东珠。

半晌,东珠才期期艾艾道,“行澈不在了,救下来时,身上的五脏六腑皆碎了,只靠着那一套甲胄撑着身子……”

“面上……身上……皆是血污……”

说到此处,东珠再也说不下去,只埋首呜咽着。

贺瑶清心下一惊,随即便是翻山倒海一般的抽痛,哀毁骨立之感当即朝她的心腔袭来。

一旁的俞嬷嬷亦是泪眼婆娑地跪了下来,“先头王妃刚醒……婢怕教王妃伤心……请王妃降罪……”

贺瑶清如何会去怪罪俞嬷嬷,只眸中的泪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不住地落下,饮泣吞声地抬手轻抚着不住抽搐着的东珠的背脊。

半晌,闷声道,“李大人眼下可还好

?”

东珠抬首,缓缓摇了摇头,“不大好,如今他府中正在办丧事……我阿兄亦在屋子里头好些天不曾出来了……”

贺瑶清闻言,面上蓦得一默。

随即起身,只道要去李宥府中瞧一瞧的。

才刚出了屋子至檐下,俞嬷嬷便追了出来,“王妃身子还不曾好全呢……”

“嬷嬷,我已然好了的……只想去瞧一瞧阿澈……”

俞嬷嬷闻言点了点头,遂问道,“王妃出去了,可还回么?”

听罢,贺瑶清眼眸一热,她知晓为何俞嬷嬷这般问话,先头她一个口信都不曾留下便走了,音信全无,无怪乎俞嬷嬷如今多问一句的。

于这府中,俞嬷嬷原也是个可怜人。

贺瑶清朝依依不舍的俞嬷嬷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