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玉静默半晌,终是摇了摇头:“皇祖母年事已高,若知道我还活着,必定悲喜交加,于身体无益,还是算了吧。”
公子如是说,赵逸便也不再相劝,回身打开了他带来的朱漆锦盒,里头是个两拳大小的瓷瓶。
“这是我让人偷偷从长信宫里取出来的,她的骨灰。”
赵逸艰涩道:“父皇命人为她造了兰妃陵,可她定然是不想留在那里的。外头天高海阔,山明水秀,公子看她喜欢于哪处,便将她葬于哪处吧。”
“好。”闻玉应下,又道,“我也有件东西要给你,你跟我来。”
闻玉带着赵逸去了前院一个单独的小院落,这里没有公子允许,旁人是不得进的。赵逸认得此处,薛兰音还在红楼时,就住在这个院中。
里头的陈设同薛兰音离开时分毫未变,只是院中的墨兰被公子移栽到了小重山。赵逸推门而入,一时也忍不住心绪震颤。
临窗是一张小轩桌,上头放了面铜镜和几个妆奁,除了些钗环首饰,还有用了小半的胭脂水粉,残留的淡淡余香,曾经也是薛兰音身上的味道。
屋子的另一边放了一扇四叶的兰草屏风,断隔出一个独立的小书斋,架上搁置了一个空的琴匣,公子抽开琴架下的小屉,从里头取出一幅画来。
几年的光景,这幅画却依旧被保存完好,可见主人珍视。可薛兰音入宫的时候,带走了随身的琵琶,却将这幅画留了下来。
“打开看看吧。”
赵逸接过,似是有所感应,抽开卷轴的指尖微微颤抖。
这是一幅兰草图,虽勾勒简单,却足见作画之人的功底,几笔兰叶韧而不折,可谓栩栩如生。画的一侧还有留款,为芳兰佳人。
“这是……是我画的。”
赵逸抚过自己的笔触,眼眶微红:“她竟一直留着。”
那年他游历回来,于红楼廊亭内闻得一曲,便随手作了这幅兰草图。后来见到弹琴的薛兰音,便又在这幅画旁添上了“芳兰佳人”四字。
其他墨客称他是不知礼数的登徒子,他扬眉一笑道:“本是闻姑娘琴艺有感而发,但见姑娘本人,这借花喻人倒也不假。”
“若以此称我为登徒子,这罪名认下也无妨。”赵逸笑着行礼,“登徒子袖清,见过姑娘。”
赵逸,字袖清。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薛兰音展了笑颜,虽只是昙花一现,却足以叫他余生惦念。
原以为,他的那些心思都只是他一人悲喜,却不料,这幅画竟也被她留存至今。
酒意残留的苦涩渐渐化为酸楚,赵逸闭了闭眼,勉强道:“可否让我单独在这待一会儿?”
闻玉退了出去,阖上了房门。
这片刻的时间,是独属于赵逸和薛兰音的时间,出了这扇门,世上便只有已故的兰妃,和太子赵逸。
闻玉回到小重山,商丽歌就等在院中,一袭红衣灿若朝霞,比起薛兰音和赵逸的天人永隔,闻玉忽而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
他失去了很多,却留下了对他来说最为重要的。
何其幸运。
“公子。”商丽歌快步上前,双眸之中似有星火闪烁,“方才丛云来报,说有欣荣的消息了。”
欣荣坠崖之后,公子的人一直未曾放弃搜寻。
然山脚的几个村庄都尽数盘问过了,并未寻到什么消息。公子的人只能继续扩大搜寻范围,这一次是从临近的一个镇子里查到了蛛丝马迹。
欣荣从山坡上滚下,若是能侥幸捡回一条命,也必定受了伤,村子里没有人见到欣荣,公子便命人留意镇里的各个医馆,从来购买药材的人员身上入手。
这一査,倒还真查到了一些。
据药铺的老掌柜回忆,他们铺子里的吕大夫前些日子接了个新的病患,是个年轻的姑娘,身上有多处外伤,但大多已然处理过,并无大碍。比较棘手的,是那位姑娘伤到了脑袋,醒来后便不记得人事了,这病就连大夫也不知道怎么治,只能开些活血化瘀的药,慢慢调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