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屋中情形究竟如何?”
四处昏暗,商丽歌看着殷千千,却捕捉不到她的眼神。
“你同宋二都不是冲动之人,即便当时情况紧急,那支发钗可以扎到他背上、手上、腿上,却独独不该是取他性命的颈间。”
可在殷千千的供词里,却是她主动握了发钗,给了赵邝致命一刺。
殷千千似是轻笑了一声:“你还不知道我么,既瞧上了宋二,自要当他是我的人。当时我见宋二满头是血,只以为他活不成了,自然想杀了那畜生替他报仇。”
商丽歌呼吸一重,沉默几息后才缓缓松开了殷千千的手腕:“很好。”
这一声带了诸多复杂的情绪,殷千千眼睫微颤,忍不住抬眸看去,却猝不及防撞入商丽歌眼中,那其中的神色忽叫殷千千心头一绞,她只得又灌了几口酒,将所有起伏的心绪尽数吞回。
殷千千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毫无异常:“我的东西都分给楼里姐妹吧,就是院子里还埋了两坛雪寂,替我……替我带给宋二。”
她顿了顿,又道:“算了,还是别给他了,什么东西都不留下,或许他会将我忘得快些。日后他娶个门当户对的世家女,有了几个乖巧懂事的孩子,这一生也会过得平安顺遂。”
就把她当做他生命中的过客,醉一场哭一场后,便忘了罢。
商丽歌微微抿唇:“你把一切都打算好了,可是殷千千,你又凭何替宋二做决定?”
殷千千一怔。
“我看过赵邝的尸体,那支发钗几乎整根没入他颈间,刺得这样深,要么是握钗的人爆发出了蛮力,刺得又准又狠,要么是借用了外力。”
“可我查看过厢房,香炉里还有燃了一半的催情香。”
殷千千浑身一颤,险些握不住酒囊。
“殷千千,那时的你根本没有力气杀人。”商丽歌沉声道,“杀赵邝的人,是宋二!”
殷千千闭了闭眼,浑身都好似脱力了般。
当时她的确连发钗都举不起来了,用酒坛砸向赵邝已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所以当后来宋远时同赵邝扭打在一处时,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柜上的花瓶落下,恰好砸在宋远时头上,看着赵邝步步逼近,要当着宋远时的面侮辱她,甚至看着宋远时顶着一头的血踉跄扑来,捡了她的发钗威胁赵邝,却与赵邝双双倒地。
那枚发钗就这样插入了赵邝的喉管。
但她宁愿是她杀了赵邝,这场祸事因她而起,便也由她结束。此难过后,宋远时依旧可以是那个簪缨玉带的宋家二郎,而不是为了一个乐人背上谋杀世子之名的罪人。
商丽歌看着殷千千的神色便知她在想些什么,一时气得咬牙:“你可有想过,待宋二醒来,发现他心爱的人为了替他顶罪而死,你觉得他会如何?你要让他一辈子活在自责歉疚中,还是让他一了百了,同你一道殉情去?”
殷千千口中泛苦:“所以需要你去断了他的念想,他便不会……”
“我会。”
商丽歌和殷千千同时一顿,转头看去。
宋远时就站在走道尽头,他半身沐浴在昏黄的油灯下,头上还缠着纱布,隐隐可见其上血色,然他未要一旁的小厮搀扶,独自撑着墙垣,一步步走来。
小厮劝不住,宋家也无人再劝。自他挣扎从床上滚下,爬也要爬到都令府衙时,宋家便已然放弃了他。
宋远时又道了遍:“千千,我会。”
商丽歌起身,让他近前。宋远时在牢门前蹲下,咧嘴笑道:“我可是你挑中的人,几句话便想让我忘了你,你是在小看我,还是在小看你自己?”
殷千千望着他,张了张口,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宋远时的面色苍白如纸,眸中却亮得惊人:“千千,我说过的,宋远时是你的人,永远都是。”
“不只是宋家的二郎,还是你殷千千的二郎。”
殷千千喉间一堵,泪水骤然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