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不能从季洲口中探得什么消息,至少也方便我们将一些事透露给他。”
闻玉听完却没立时表态,他将金铃绕在指间,末了再一点点解开。更漏点点滴滴,就连明姑都在思忖自己所言是有什么不妥之时,闻玉却倏然一笑,将解开的金链掷在桌上。
金铃与桌案磕出一声脆响,闻玉眸中微凉:“既如此,便让她去。”
商丽歌起了个早去了庚娘的院落,练完舞后又将屋子打扫了番,出来时却见一人站在院中的梨树下,宽袍迎风,腰间的墨青裾带飞舞缠绕,似是随时都能乘风而去。
院中的梨树虽还存活,然眼下并非花季,枝叶萧条,那人却定定望着枝丫,不知在瞧些什么。
似是听到动静,他微微转头。入眼所见并不是一张十分年轻的脸,然他的每一道五官都似写意,宛若坐看云卷云舒,让人瞧着分外熨帖。
他见着商丽歌,倒是先开口道:“你经常来此?”
“我与这院落的原主人有旧,她故去后,我寻空便来洒扫祭拜一番。”
商丽歌问:“先生也认识庚娘?”
他又看了眼空荡的枝头,不知为何,商丽歌仿佛在他眼中看到当年梨花满枝,纯白如雪的胜景。
他道:“故人已逝,生者如斯。”
此时,燕尾街上缓缓驶来一辆素锦香绡的红盖马车,拉车的马匹上挂了红缨铃铛,一路驶来香风阵阵铃声清越。
内河的另一头便是金屋,与红楼遥遥相对,也是澧都有名的歌舞坊。只不过红楼素以风雅著称,金屋却是一派富丽堂皇,纸醉金迷。
此时金屋里的姑娘听到街角的铃声,都忍不住从窗中探出头来,这样大的阵仗,莫不是那位回来了?
马车果然在红楼门口停下,车夫拉下步梯将车厢打开,从里出来一位着千草色比甲的貌美姑娘,然她下车后却候在一旁,直到车厢中又伸出一只纤纤素手,如瓷白皙柔弱无骨,只是这手便已叫人对车厢中的那人生出无限遐想。
紧接着是绣着如意纹的素色绣鞋和银丝暗绣的月白裙裾,仿若千呼万唤,那人方从车厢中探出头来,一头青丝如瀑,眉若山间雪月,眸似清冷鸿泉,她高贵如云顶寒梅,是常人无法攀折的存在,然只遥遥相望,便已叫人心驰神往。
素湘回来了。
这一消息很快就会传遍澧都的大街小巷,甚至传入九重宫阙,如今正焦头烂额的东宫太子耳中。
然此时,商丽歌对此还全然不知,她正舀着水浇灌小重山里移栽的那几株兰草。
之前公子将这些兰草交给她来照看,商丽歌自然不敢怠慢,日日精心伺候,即便移栽的时机不佳,这批兰草也已尽数存活下来,且有好几株长势喜人,茎叶上的小巧花苞已然探了头,想来再过不久便该开花了。
素湘入小重山时见到便是这样一幅美人侍花图。
美人一袭海棠红的长裙,鬓边一支鎏金红瑙簪,额角微有薄汗,原本欺霜赛雪的肤色上晕开一抹胭脂色,宛若云锦霞红。
当真是人比花娇,灼灼明艳。
美人看美人,自是万般不同。
商丽歌亦注意到了来人,微微一愣便笑道:“竟是素湘姐姐回来了。”
素湘此行,对外称是演乐游学,拜访各地的大家行首,实际是秘密接手濂州事宜,暗中调查。
“工部上报的修建数额与濂州实际用到的相差甚大,我已命人查看过,造屋所用的木材很多被替换成了空心或者容易开裂的次等木,外观上看不出什么,但前段时日濂州又接连下雨,木材受水一泡,承重不够,使得屋舍坍塌。截止目前,已有一百三十二人死亡,三百零二人受伤。”
闻玉目中一沉。
明姑冷道:“杜刺史一倒,濂州就彻底漏成了筛子,贪成这般还真是要钱不要命了。”
“韩氏定会弃车保帅,工部尚书是韩晋的门生,拔掉他也算是断韩氏一臂。”
闻玉吩咐道:“让我们的人跟着吹吹风,宫里头也不必拦着。”